第415章、就算

　　很快京城就都知道了顾家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她们不承认顾尘安已死，不仅不发丧，也拒不接受朝廷的追封和嘉奖，大门一关，顾府与世隔绝。

　　这让想看热闹的，想安慰的，想看笑话的……等等人都没了窥探的机会。

　　程六奶奶方氏还腆着颜面登门，想旧事重提，替自家的儿子求娶顾元蓁。苗微没见，是顾大奶奶顾铭因的妻子柳氏代为出迎，一口一个舅母的叫着，十分恭敬和亲热。可一旦问起家中诸事，她都摇头：“我年纪轻，以前都是九婶娘打理，如今九婶娘闭门谢客，一心养病，我这做侄媳妇的帮个忙是一片孝心，再大的事，就得等九婶娘病好了再说。”

　　方氏道：“既是她病了，那我过去瞧瞧，顺便陪她说两句话。她就是苦恼和伤心都憋住了，多陪陪她就好。”

　　柳氏道：“多谢舅母，可九婶娘一早交待过了，谁也不见。”

　　柳氏年纪虽轻，说话却极坚定，方氏又不可能冲进去，只得怏怏而归。

　　之后她又去了几次，回回都是柳氏接待的，说家长里短没问题，偶尔说起朝中诸事，柳氏也能应付两可，但凡问起苗微她就说不见。

　　方氏道：“那几个孩子呢？”

　　见不着苗微，见顾元蓁也成，她一个孩子家不知道深浅和轻重，稍威吓唬两句，她就没了主意，如今顾家风雨飘摇，她一则害怕，二则也是要帮衬母弟，好歹就能应下。

　　只要她应下了这门亲事，苗微拦着有什么用？

　　柳氏坚定的摇头：“元蓁成日照顾九婶娘和几个弟弟，我这做大嫂的瞧着极是心疼，但凡有空闲都巴不得她能多歇歇，哪还舍得让她分出心神来应付外人。”

　　一句“外人”把方氏刺激的不轻，可她也明白这是不让见的意思。

　　一次次碰壁，方氏也丢下一句话：“我一次次的来，还不是为了你九婶娘，为了你顾家好？你劝劝你九婶娘，这亲戚间情份也是，寒了的心可就捂不回来了。”

　　赵初下旨，封顾铭因一个不能世袭的三等将军，顾铭因亲自上殿谢恩，朝臣看着这么个纤瘦文弱的男人，俱都摇头叹息：顾家到底败落了。

　　顾尘安一死，底下就没个能撑起顾家的男人，顾铭因这样文弱，一个将军之职放到他头上，简直就是个笑话。

　　顾铭因却气息平稳，神态从容，没有不安也没有羞耻。赵初提起顾尘安，一方面是感慨他英年早逝，一方面是担心苗微和几个孩子。

　　顾铭因道：“请陛下放心，微臣虽年幼体弱，可孝心犹在，以后定然好生照顾九叔遗孀遗孤。九婶娘大受打击，身体一直不好，大夫说了数次需要静养，家中诸事都已经叫给微臣内子，就不劳陛下动问了。”

　　这是打赵初的脸呢，希望他不要再打扰顾家。

　　赵初叹了口气，道：“朕实是没料到会有今天这种境况，顾将军对朕有如再造，朕就算再忘恩负义也不会送他入绝路……可怜了小小，少年丧父，还要因守孝耽搁亲事，朕……”

　　顾铭因笑道：“不敢劳陛下忧心，九婶娘已经替舍妹定下亲事。”

　　把个赵初愣住了：“定，定亲事了？她不得守孝三年吗？”

　　“九婶娘说，纪家送来的人并非九叔，既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缘何认定他必死无移？既然九叔没死，又哪来的守孝一说？”

　　赵初心里不舒服，就算顾元蓁不过父孝，可她能嫁给谁？又有谁敢娶她？

　　顾铭因道：“是九叔先前的属下，也是小小的玩伴，陛下也曾见过，就是常则宁。”

　　“什么？”赵初恨恨的一拍桌案：“常则宁就是个孤儿，生身父母不详，又无家族可考，那就是顾家家奴，顾夫人敢是失心疯了吧？怎么把小小许给这么个低贱的人？”

　　顾铭因怜悯的望着赵初道：“是小小自己愿意的。”

　　“我不信。”赵初起身道：“小小呢？她在顾家？我要见她，她怎么能为了赌气就搭上她自己的一辈子？”

　　顾铭因好心的劝了一句：“陛下还是想开些吧。这桩亲事，确实是小小自己应下的，她说过，挑选个要共度一生的男人，不是看他的出身和门第，而是看他这个人。才华、能力、本事是一桩，但最要紧的却是这人的品行和心地。她从不觉得嫁给高贵大户，这一辈子就有多值。她是个女孩子，顾家也不需要她联姻，所以她找个对她好，她也喜欢的男人，臣也觉得挺好。”

　　赵初骂道：“放屁，这是什么狗屁论调，她是堪坐皇……总之那样的男人怎么配得起她？”

　　他坚持要去找顾元蓁，顾铭因也不拦，知道拦不住，凉凉的道：“微臣不敢蒙蔽陛下，小小不在，她和微臣三弟，哦，也就是从前的顾铭庶，一起去了云南。三弟说了，找不着九叔，他一辈子不回京城。”

　　赵初目瞪口呆：“他是个男人，又跟着顾将军好几年，他去也就去了，小小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做兄长的怎么也不拦着？”

　　没说出口的话是：敢是顾家人都疯了吧？

　　就因为顾尘安没了，整个顾家就跟将倾大厦一样，哗啦一下子就坍塌了？

　　又是一年春，万物复苏，百花盛开，苗微牵着两个小儿子，由顾铭鼎扶着，给顾老太太上过香，又喃喃跪着祝祷了几句。

　　三个孩子也跟着跪下，给祖母请安。

　　苗微白发并没能黑回来，根根有如银丝，却闪着晶亮的光。她五官楚楚，一如从前明艳，只偶尔垂眸时能瞥见她眉间眼底的忧愁。

　　顾铭鼎上前扶她，故意逗她说话：“姐不是写了信来，说她有了身孕，想必到了**月，就该给您添个外孙女或是外孙子了。您说给祖母了没有？祖母定然盼的是个外孙女，咱们顾家不缺生小子蛋子，就缺姑娘。娘您希望是什么？”

　　苗微浅笑，望着顾铭鼎，眼里闪过淡淡的忧伤，这孩子越长越像顾尘安。这么长的日日夜夜，她已经接受了这近乎宿命的命运，就算顾尘安真的再也没了消息，她也得把这长长的，枯噪的、寂寞的、凄凉的日子过下去。

　　她道：“男孩儿女孩儿都好，我都喜欢。只要她自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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