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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盼君 楼雨晴 4371 2021-01-04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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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不闭,窗未关,冷风透入,一阵寒凉。她缓步踏入,桌上摆着早凉透了的汤药,床内的他双眸紧闭,眉心深蹙,苍白面容不见一丝血色。

  才多久不见,他竟把自己弄成这德行……

  酸意泛上鼻骨,模糊了眼眸,陆盼君捂着嘴,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会啜泣出声。

  他曾说过,伤了她的人,会要他拿命来抵,可她没想到,纵使那人是自己,他也不打算善待!

  他用这样的自我折磨,在偿还她所承受的,她受一分苦,他便要自己百倍来偿……

  好笨!哥哥真的好笨!他让自己众叛亲离,却将她保护在所有人全心的护卫当中,全身而退——

  一不留神,啜泣声自掌缝中逸出,惊醒了他。

  空泛的眼凝聚光亮,瞧清了她,怔愣着。

  “陆祈君,你是笨蛋吗?为何不跟爹解释清楚?”

  解不解释,有差别吗?无论是否蓄意,他毁了盼儿是事实。

  她嘴上斥骂,指掌却好轻、好谨慎地抚触他脸上、身上的伤,心疼得想哭。“痛吗?”

  “不痛。”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心底的痛更甚百倍,无一刻饶过他。

  一开口,便是一阵剧咳,咳得身子都震动了,她手忙脚乱拍抚,绢子拭出一丝血红。

  她大惊失色。“哥哥别动,我去请大夫——”

  细腕教人握住,她走不得,回身对上他迷惘的脸容。

  “我不懂——”她看起来,似是极着急,心疼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她说过,她恨他。

  思及此,眸光一黯,松了手。

  这句话,日日剜心,无一刻忘怀。

  “你以为……你这样能改变什么?拿一条命抵我,就补偿了你的无心之过吗?那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这一生谁让我依靠?”

  他垂眸。“爹娘会的。”陆家可让她依靠,一生衣食无虑。

  “我不要!”她吼回去,倔强地瞪他。“你已经娶了我了,孩子是你的,你得负责担起我们母子的一生!”

  他空茫的眼底,掺进一抹迷惑。之前,她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永不想再见到我……”他避得好累……

  他无法停下来,若不让自己忙一点,空闲下来,就会想起太多事,想起……他的错与咎,她的怨与恨。

  她没想到,他会将她冲动时脱口而出的话当了真,便这般自我折磨。她难过地红了眼眶。“那是气话啊!气话你都不会分辨吗?那种情况下,我当然会很生气嘛!小时候赌气,也跟你说过八百遍讨厌哥哥、再也不要理你,你怎么就没当真过?!”

  “气话?”所以,那些话与儿时一句“哥哥最讨厌了”是差不多的意思吗?并非真恨他入骨,今生永不相见……

  她吸吸鼻子,心酸地掉泪。“我才说几句气话,你就躲得不见人,都不管我和孩子的死活,他有长大一点点你都不知道……”

  右手被她拉去,主动贴上肚腹,感觉那轻微的隆起。

  他眼眶一阵热,哑声道:“你……不怪我?”

  “你快点好起来,别让我当寡妇,孩子出生你要第一个抱他,教他走路、教他学说话,一辈子照顾我和孩子,不准离开我们,我就原谅你。”

  “盼儿……”他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原谅了他的无心之过,想尽办法让他心里头好受些,她善良得——让他好心痛。

  她说,要他留在她身边,一辈子照顾她和孩子,不离不弃……这些话,无异是允了他平凡夫妻、牵手白头的承诺……

  她拧了巾子替他擦脸,关了窗,再为他多加一床被子。汤药凉了,便唤婢仆再去熬一碗,贴心吩咐多备盘蜜梅,虽然他一介大男人不见得怕苦,可备着总是好的。

  这些,全是他以往为她做的,如今做了那么一遭,才懂得这当中藏着多深的牵挂怜惜。

  笨哥哥,照顾别人挺行的,却总是亏待自己。

  陆祈君坐起身,看着她忙进忙出,为他打点一切。

  她赶紧又绕回床边扶他,拎了一旁的袍子替他披上。他双手寒凉得几乎没有温度,她用双手握紧,好努力地煨暖它。

  他垂眸,凝视她专注的神态。“盼儿,我毁了你一生——”

  她真能心无芥蒂,与他日日相对,不去想起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吗?

  “没毁,它在你手上,你会担起它的,不是吗?爹那儿,我会去向他解释清楚,不准你再胡说,存心跟自个儿过不去!”

  握他的手紧了紧,透过软嫩掌心将暖意传递给他。“咱们已经成亲了,无论最初原由为何,我已是你的妻子,答应嫁给你,便是做了伴你一生的决定,也许这个妻子的身分,我一时半刻还做得不是很好,但你等等我,我会努力的。

  “你的心意,我懂得。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你在为我付出,我也想要回报你。所以哥哥,忘掉那些事,咱们重新过日子,我会当你的好妻子,我会用心感受你的心意,我会——”

  一记深沈的拥抱,打断她的话。

  “够了,盼儿,这样就够了。”不用再承诺更多。

  恋了她一辈子,从不期望她懂,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回应他。

  但是她看见了,也回应了,甚至承诺会珍惜他的心意,试着回报他相同的感情……她有那样的心意,就够了,即使最终,她仍忘不掉陆武,爱不了他,那也无妨了。

  他动容地拥紧她,在她耳畔喑哑低喃:“这辈子,我会永远记住今日。”

  陆祈君再度搬回到两人的新房,她仍是睡床上,而他也仍旧睡在床边那张长榻上。这是他的坚持,盼儿心底一日无他,他们便一日不同床共枕。

  他后来被父亲骂惨了!

  一边骂,也一边为他诊脉,发现他内息紊乱、内伤极重,明明是习武之人,明明办得到,竟全然不做调理,当下更是气得几乎要罚他跪祠堂。

  最后,仍是助他运功化瘀,打通气血,而后再被盼儿日日盯着喝药。

  怀胎第五个月,她开始动手做些孩儿用的小玩意儿,她告诉他,孩子的小鞋、兜儿,她想要自己准备。

  她不擅女红,纤纤五指拨起算盘珠儿,可比拈绣花针要伶俐上百倍,现在学,还不晚吧?

  她时常问娘,如何当个好妻子?

  娘总说,很多事以往没想过,真正为人妻,才会明了如何当那人的好妻子。

  所以——她也算是他的好妻子吗?

  白天出门前,替他打点妥当,他腰间的佩饰,是她挑了替他系上的。每日亲自为他系上紫玉腰带,他若瘦了点、胖了些,她立刻便能察觉。

  她帮他打理店铺子的生意,不教他太劳累,有时遇上棘手事儿,他会说给她听,两人一起想法子。

  每日睡前,她会与他说说话,不顶重要的,只是夫妻间的贴心话,隔着床帐听听对方的声音。

  她替他缝衣补衫,纵是有仆佣,这些事她也想自个儿来。

  她学女红,裁的第一件袍子,便是为了他。没有高深的绣工,没有繁复精巧的织工,只有简明俐落的素面缎子及剪裁,可他爱极了,天冷时总披着。

  她还替他缝了香囊、荷包……

  娘说,那便是妻子的自觉,无须人说,心底总为他盘算、计量,学着如何让自己更贤慧。

  这日,陆祈君回来,沿路小岁儿便向他报了信,要他自个儿当心点,晚上会跪算盘。

  算盘?房里头是搁了只轻巧的檀木算盘,盼儿是左撇子,那为她特别订制的算盘,她使起来颇顺手——她打算用它来罚他?

  推门进了房,里头留了盏烛火,他放轻步子移往床畔。

  睡了?他有丝疑惑,戌时未过,似乎早了点,何况平日她必会等他回来,聊上几句的。是身子不舒服吗?

  扬手要探她额温,她头一偏,避了开来。

  他微愕。

  原来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心里头不舒坦。

  他温声问:“怎么啦?谁惹了你不开心?”

  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闷闷地侧过身,赌气背对他。“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

  看来她心情是真的很不好。陆祈君也不与她争辩,顺着她的意起身,预备今晚再去睡书斋……

  陆盼君立即睁开眼,迅速坐起。“你这样就要走了?”

  “咦?”收住步伐,不解地回身。不是她要他走开的吗?她现在有孕在身,不顺着她点儿,动了胎气可不好。

  “你、你、你气死我了!”这回可真动怒了,埋头倒回床褥,捞了锦被盖过头顶。

  她叫他走,又不是真的想要他走,只是在闹别扭嘛,他竟然连哄都不哄一句就走掉!

  “别这样,当心闷坏。”他伸手要拉下被子,她死抓不放。

  陆祈君叹了口气。“盼儿,我究竟做错什么,你直说好吗?”

  被子里头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无,于是他道:“真要我跪算盘吗?好吧,我找找你放哪儿……”

  话未说完,她拉下被子,娇嗔轻嚷:“哥哥,回来啦!”

  被下人瞧见,他还要不要做人哪!

  他浅笑,坐回床畔,食指轻点朱唇。“小嘴噘那么高,我自请处分你又不要,女人家都如此难伺候吗?”

  “那是、那是……”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一腔不满又被撩起,拍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走开,一身酒味,臭死了。”

  原来她是在气这个?“味道有很重吗?我才喝一小杯,抱歉,我不晓得你不喜欢,下回滴酒不沾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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