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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仙境 倪匡 15805 2021-01-04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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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席泰宁苦笑了一下:“来医院想办法,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天堂花配制的毒降头,只有天堂花才可以破解!”

  原振侠听到这里,心情并没有因此而紧张。席泰宁早已说过这一点,而房间中还有一盆天堂花在,而他又有一个十分有资望、道行极高的降头师帮助他,那么,破解毒降头,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可是,席泰宁的情形似乎又不是如此简单。原振侠心中所不明白的是,他不知道在有了天堂花之后,对于破解毒降头还会有什么关键问题?

  席泰宁叹了一声:“查出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用天堂花。可是天堂花是十分罕有的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当然,我们立即就开始寻找,出了重赏征求,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点结果也没有!”

  原振侠指着那盆花:“现在你终于有一盆了,只一盆还不够?”

  席泰宁又苦笑了一下:“你大概可以知道,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虽然我深知降头术的确存在,但是我也想过一个问题:现代科学是不是可以解释降头呢?譬如说,我中了降头,这就表示有某种毒素,潜伏在我的身体之中,而在一定的时间内就会发作。于是,我想,通过严格的检查,应该可以检查出来……”

  原振侠点头:“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席泰宁略摇了摇头:“做详尽的身体检查,很多医院都可以做到。我到这里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你,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感到了受恭维:“谢谢你!”

  席泰宁叹了一声:“你有过许多怪异的经历,甚至知道巫术的恶毒诅咒也是事实。我想,降头术再奇妙不可思议,也不会比诅咒可以实现更甚!”

  这种说法,原振侠表示同意:“是的,降头术要凭借一些实实在在的物质,不像巫咒,几乎全是精神力量在起作用。”

  席泰宁接上了话题:“在等待寻找天堂花的过程之中,我也曾做了多次检查,可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我在这里所接受的检查……”

  原振侠感叹地道:“不可能再详细的了,绝对没有什么潜伏的毒素存在。”

  席泰宁向自己的头顶指了一指:“如果我不将事情详细告诉你,你一定会拒绝检查我发黑的头皮的,是不是?”

  原振侠呆了一呆,才道:“当然,现在,你的意思是,既然中毒的征象,是头皮上的黑斑,毒素可能也在黑斑之中,所以要检查一下?”

  席泰宁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原振侠摊了摊手:“何必呢?你不是已经有了天堂花了吗?可以破解毒降头了!”

  席泰宁来回走了几步:“是的,后来终于找到了一株天堂花。昨天晚上,专程送来给我的,同时,那位降头师也来了,天堂花是他亲自护送来的。”

  席泰宁讲到这里,忽然道:“你是不是要见见这位降头大师?”

  他在提到“降头大师”之际,语气相当尊敬,原振侠不禁大感兴趣。他曾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连新几内亚岛上的大祭师也曾打过交道,可是却未曾见过正式的降头师。尤其,这位降头师还是十分有资望的!

  他立时答应:“好啊,请你安排一下!”

  席泰宁道:“不必特别安排,他就在我房间里。”

  原振侠“啊”地一声,病房是特等的,分开起居室和卧室。原振侠一走进来,就被那盆黑色的天堂花所吸引,接着,席泰宁就在他的身后出现,所以,虽然讲了许多话,原振侠也不知道卧室中还有人在。

  席泰宁的话一说完,就向着卧室:“史奈老师,请你出来一下。”

  卧室中传来了一下低沉的答应声,接着,就走出了一个人来。

  原振侠期望的是一个面目阴森诡异、身上挂着死蛇、颈际悬着人头骨这样的人。可是他向自书房中走出来的人看了一眼,心中大是讶异,那人全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样子!

  那是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半秃头,面色红润,一副十分平庸普通的样貌。身上的衣着也一点没有什么怪异之处,是一套半旧的灰色西装,更没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作为装饰。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事先经过特别介绍,绝不会叫人把他和任何怪异的事情联想在一起,只会当他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小商人。

  那人来到了席泰宁的面前,面向着原振侠,伸出手来。他的手倒是又大又红润,原振侠和他握着手,他道:“我叫史奈,是一个降头师。”

  原振侠知道,在降头术盛行的地方,降头师有着极崇高的地位。

  这一点,从刚才席泰宁称他为“老师”,也可以证明。

  而且,要是得罪了降头师,他要是玩点什么花样,弄一些甚么降头在你身上,那可也不是玩儿的。所以原振侠也连忙自我介绍:“我叫原振侠,是一个学西方医术的医生。”

  史奈讲的是相当生硬的英语。他们互相自我介绍了之后,史奈才道:“你和……席先生的谈话,我已经完全听到了!”

  他在称呼“席先生”之前,略微犹豫了一下,像是对这个称呼不是很习惯。

  原振侠的思考推理能力相当强,他立时可以肯定,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是由于史奈平时不是用“席先生”这样的称呼,来叫席泰宁的。而如今使用了这个称呼,自然是为了不想暴露席泰宁真正身分之故。

  原振侠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却并不表露什么,只是道:“席先生让我知道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他不再客套下去,立时切入话题:“天堂花已经有了,看来医院的责任已经完了!”

  史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堂花的毒降头,只能用天堂花来破解,这是我一直知道的。这株天堂花,是我从一位老降头师那里得来的,他在给我这株天堂花的同时,却又告诉我进一步的情形……”

  史奈讲到这里,向席泰宁望了一眼。席泰宁双手抱着头,神情苦涩。

  这种情形,令原振侠心中疑惑。

  史奈再吸了一口气,才道:“天堂花的各种不同部分,可以配制出各种不同的毒降头来。例如说,用雄蕊配出来的是一种,用雌蕊配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种……”

  原振侠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一点道理来了。是以他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打断了史奈的话,但立时又道:“请继续讲下去!”

  史奈道:“我想原医生已明白了,用哪一部分配制的毒降头,必须用花的哪一部分来破解!”

  原振侠想到的,正是这一点!

  史奈的声音十分无可奈何:“而我们无法知道席先生中的,是哪一种天堂花毒降头。我的检查法,只能查出他确然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而已──而且,绝不能一部分一部分来试,因为天堂花的每一部分都有剧毒,一试不中,毒性发作,必死无疑!”

  原振侠也不禁怵然,这种情形,很使他联想起一些惊险影片中的场面:一颗等待拆去的定时炸弹,有五根不同颜色的电线,剪去其中某一根,炸弹就会失效。可是绝不能剪错,一剪错,炸弹就立即会爆炸!

  原振侠在想了一想之后问:“机率是多少?”

  史奈并没有回答,席泰宁已经道:“几乎是天文数字比一!”

  原振侠不明白:“怎么会呢?”

  席泰宁道:“天堂花,一共可分成十七个不同毒性的部分……”

  原振侠道:“是啊,那也只是十七比一!”

  史奈接口道:“毒降头在配制时,可以只用一部分,也可以使用两部分、三部分或四部分……”

  原振侠不禁怔呆,用十七这个数字任意组合,可以有多少个组合?这真是接近天文数字了!他不禁无话可说。

  史奈道:“其实,机率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是二比一,也不能乱试,因为还是有一半可能是中毒死亡,而不是破解毒性……”

  原振侠表示同意:“唯一可靠的方法,是把中的是哪一部分的毒找出来!”

  史奈点头:“是!”

  原振侠知道困难的所在了:席泰宁中了天堂花毒降头,他也有了一株天堂花可以破解,但是却无从下手。他也知道了史奈和席泰宁的意图:“两位的意思是,把有黑斑的头皮详细化验检查,同时再化验天堂花的各部分,看看是不是有同样性质的毒性,就可以确定用哪一部分来破解?”

  席泰宁道:“你还有更好的提议吗?”

  原振侠叹了一声:“请两位注意几点:第一,出现黑斑,只是一种现象,未必有毒素在黑斑之中。”

  席泰宁和史奈都不说什么。

  原振侠又道:“第二,如果所中的毒降头是复合性的,由于复合的可能太多,绝对无法在天堂花中,找出同样的由于复合而形成的毒素来。就算花上极长的时间来研究,只怕至少需要一千株天堂花才够用!”

  史奈用力挥了一下手:“在数学上,是有‘组合’的公式的。我曾请人计算过了,十七的任意组合……”

  席泰宁喃喃地道:“接近天文数字!不过,希望只是单式的,而且黑斑上有毒,这就简单了!”

  他在这样讲了之后,又强调了一句:“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原振侠想了一想,试探着提议:“向席先生下降头的,自然也是降头师,为什么不设法在对方身上,得到毒降头的资料?”

  史奈摇头:“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下降头的人,目的是要席先生死,他怎会肯透露资料给我们?”

  原振侠忍不住想说一句:“难道没有法律吗?”可是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把“降头”和“法律”相提并论,实在是十分可笑的事。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可言,全然无关!

  原振侠想了一想:“化验一下有黑斑的头皮,是很简单的事,现在就进行?”

  席泰宁道:“自然愈快愈好!”

  原振侠道:“好,我通知手术室和化验室准备。”

  席泰宁作了一个“请立即进行”的手势。原振侠又向那株“天堂花”望了一眼,就走出了病房。

  当他离开病房时,他有着离开了一场噩梦的感觉。而且,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这实在是一件矛盾之极的事。在这一家设备先进、有着各类专家的医院中,出现了一个降头师,和一个中了毒降头的“病人”,而医院中的一切,对这个“病人”竟然无能为力!

  这种情形,如果传了出去,可能成为全世界医生的笑柄。可是,看起来,降头术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他用力摇了摇头,回到办公室,吩咐了有关方面准备。然后,他再到病房,把席泰宁带进手术室。

  在头皮上割下一小片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术,但也得先把头发剃光,进行消毒。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切下来的一小片,看来是纯黑色的皮肤,立即被送进了化验室,原振侠也参加了化验工作。

  三小时之后,原振侠走进特等病房。剃光了头的席泰宁戴着一顶帽子,和史奈一起,用十分焦切的眼光望向原振侠。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带来的是坏消息。化验的结果是,除了黑色素高度集中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席泰宁倒在沙发上,仰脸向着天花板,一声不出。史奈则不断地走来走去,几次停下来,看看席泰宁,欲言又止,又继续踱步。然后,来到了那株天堂花之前,盯着,一动不动。

  整个病房之中,充满了极其难受的沉默。

  原振侠首先打破了沉默:“站在现代西方医学的立场,我还是要说,席先生的身体健康,绝没有任何中毒的现象存在!”

  史奈闷哼了一声:“再普通的降头,也不是西方医学所能查察得出来的。降头术和西方医学,完全是两回事!”

  原振侠道:“我承认这一点,但既然没有毒素潜伏,如何会致人于死呢?”

  史奈翻了一下眼睛,在这一剎那,他看起来真有点阴森之感:“我只是说西方医学查察不出,并没有说没有毒素。毒素可能深入在单一的一个细胞之中,到时才迅速地蔓延。”

  原振侠觉得有辩解一下的必要。

  他想了一想,尽量使自己措词温和:“这种说法,似乎不是医学的范围了!”他自认这是最温和的语调了。

  史奈立即道:“怎么不是?癌细胞不也是从一个开始的吗?所不同的,只是发作时间的快慢而已。人体有多少亿个细胞,绝对无法对每一个细胞都进行检查的!”

  原振侠没想到史奈貌不惊人,但是词锋却十分犀利,他不禁为之语塞。

  在这时,席泰宁忽然跳了起来,不耐烦地道:“别争了,趁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回去,去见巴枯。”

  席泰宁口中的“巴枯”,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原振侠自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是史奈显然知道,因为他一听得席泰宁这样说,面色和神情在剎那之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席泰宁的神情也不见得好看,原振侠由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也不便说什么,一时之间又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史奈才用十分难听的声音道:“去见……他,一点用也没有。”

  席泰宁却立道:“本来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至多也还是没有办法!”

  史奈的声音更加干涩:“请你注意两件事!第一,他是使你……”

  史奈才讲到这里,席泰宁突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他说得十分快,而且所使用的,根本是原振侠所不懂的一种音节十分快速的语言。他在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史奈陡然住了口,神情依然是那样难看。

  原振侠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执,不是不感好奇,但是看席泰宁把他自己的身分保护得那样严密,知道问了也是自讨没趣,所以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史奈走到了那株“天堂花”之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原振侠为了打破僵局,道:“这株奇异的植物,究竟含有什么样的毒素,比较容易化验。”

  席泰宁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原振侠没想到会碰了这样一个钉子,自然不是很愉快,他想了一想:“你们一定还有点话要说,我先告退了!”

  席泰宁点了点头。原振侠走到门口,在他要打开门的时候,席泰宁忽然叫住了他:“原医生,我们在这里讲的一切,希望你别对任何人说起,连院长也别说!”

  原振侠心中更是生气:“放心,我也不觉得作为一个医生而谈起降头术来,会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席泰宁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原振侠离开了席泰宁的特等病房之后,当天下午,他照常下班回家。

  翌日,他照常上医院时,院长就告诉他:“那位席先生,昨夜连夜要出院,说是找不到你,我已经批准了他。”

  原振侠怔了一怔。没有主治医生的签字,病人自然可以在院长的批准下出院,但是,那是对主治医师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原振侠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淡然道:“他本来就什么病也没有!”

  院长也笑道:“这种病人再多几个,医院就快变成特种的大酒店了!”

  原振侠真有一点冲动,想问问院长对“降头术”知道多少,不过他并没有问出来。

  席泰宁和史奈都走了,发生在席泰宁身上的神秘事情,自然也随之而去。

  原振侠在三分钟之后,进了那间病房。那盆黑色的天堂花也不在了,可是病房中,还弥漫着那种特异的花香。

  原振侠叫来了护士,吩咐把病房所有的窗子打开,让空气流通。那护士答应着,道:“这位病人,有一封信留给你。”

  这一点,倒颇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护士已经从制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只信封来,同时道:“我猜是一张钜额的支票!”

  原振侠斥道:“少胡说!”

  护士道:“可是他送了我一只红宝石扣针,真的红宝石。我去问过,珠宝店肯出十万美元购买它!”

  原振侠呆了一呆。

  席泰宁的出手,竟然这样阔!

  他一面想,一面拆开信封,首先看到的,赫然是一张空白的支票!

  原振侠呆了一呆,心中不禁十分恼怒。席泰宁简直岂有此理了,这算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一下子就想把支票撕掉!

  不过,信封之中,除了支票,还有一封简短的信,字迹相当潦草。席泰宁应该有时间写信的,字迹之所以潦草,多半是因为他心绪十分恶劣之故。

  信的内容是:

  原医生,我努力想挽救我自己的生命,不过我知道,我的努力不会有什么成功的希望。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助,可能会在不久,提出不情之请。到时你会需要为了帮助我而花钱,请别见怪。

  原振侠在看完了信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信和支票一起折了起来。

  原振侠知道,席泰宁一直说要他帮助,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医生,而是由于他有着许多常人所没有的经历。

  可是原振侠实在也想不出,他能给一个“中了降头”的人甚么帮助!

  如果降头师的计算正确,还有两个多月,席泰宁就会毒发身亡!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原振侠倒有点希望席泰宁快点来找他帮忙,那可以使他进一步,跨进降头术的神秘领域之中。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之中,在原振侠的身上又发生了一些事,他似乎天生要过着多姿多采的冒险生活,不能平平淡淡地做一个普通的医生。但那些事和《降头》这个故事无关,所以没有必要详述。

  在这一个月中,原振侠也尽量从各方面,去寻求有关降头术的资料,不过所得甚少。

  巫术,不论是黑巫术也好,是白巫术也好,都有相当完善的巨著,记载着它们的来龙去脉和内容。可是,却没有一本书是和降头术有关的。看来,降头术是巫术之中,最神秘的一环。

  恰好是席泰宁出院之后的一个月,一个晚上,原振侠从一个宴会中回来,发现他的寓所之中有灯光透出来。原振侠心头不禁怦怦乱跳,有人进了他的寓所,会是谁呢?是黄绢?还是海棠?

  他生命中到如今为止的两个难忘的异性,都曾使他有过极度的欢愉,也都令他有过无穷的烦恼和怅惘。现在,在楼上的是哪一个呢?他自己在心中问自己:你希望是哪一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说不上来。是黄绢也好,海棠也好,都是他渴望见到,但是又不想见到的女人。

  他的心情十分矛盾,出了电梯之后,在他自己寓所的门前,伫立了好一会。这时,门已打了开来,可是开门的人却躲在门后,所以原振侠看不到,开门的是什么人。

  他踏进屋去,并不转过身来──他不必转过身来,已经知道在身后的是什么人了。只有她,才会用那种充满了野性的联想,有着干草和阳光芳香的香水,香味浓烈得会使人有晕眩的感觉。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淡:“你好,这次,怎么没有带卫队来?”

  黄绢在卡尔斯将军统治的国度中,位居高职,整队的卫士全是久经训练的人物。原振侠在讲完了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了黄绢,一时之间,他惊讶得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长发及腰,发光可鉴,如流云、如飞瀑一样的黄绢,竟然将她的秀发,剪成了短到不能再短,只有两公分长。

  看来凌乱但是又别有风姿的短发,自然是经过刻意修饰的。她还化着浓妆,配着金光闪闪、一对大得异乎寻常的耳环,使得她看起来没有半分像一位女将军,倒有九分像是热情如火的吉普赛女郎。

  她的大眼睛中,仍然闪耀着动人的光采。原振侠有时在梦中,梦见这对动人的大眼睛,总是带着闪忽的眼神,犹如闪电的感觉。

  两人互相对视着,原振侠感到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黄绢显然也一样,她丰满的胸脯起伏着,还是她先开口:“居然还记得我的香味!”

  原振侠口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他和海棠的交往,当然是瞒不过黄绢的,黄绢掌握着全世界的恐怖活动,她手下至少有超过一千个一流的特务,在世界各地活动!

  黄绢低叹了一声,略昂了昂头,显然她也把她要讲的话忍了下去。然后她缓慢地向原振侠走了过来,原振侠也向她走近。

  两个人,如两块有磁性的金属一样,自然而然地靠近,然后,是轻轻的拥抱。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抱就变得有力,双方都有想把自己融入对方身体之中的冲动,互相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当他们互相望向对方之时,他们的嘴唇又迅速地黏合在一起,那是一个使得他们几乎窒息的长吻。

  黄绢的双手,绕过原振侠的腰际,在他的背上用力地抓着。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黄绢抱了起来。黄绢发出了呻吟声,她的一双大眼睛,流露出的水汪汪的春意,可以把原振侠溶进一个再也摆不脱的梦境之中!

  几乎完全不必多余的语言,一切都化为最原始的喘息和呼叫。等到终于静下来时,原振侠轻抚着黄绢的短发──黄绢还是黄绢,不管她是长发还是短发。

  原振侠自然十分明白,黄绢的野心只有愈来愈大,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他有着被玩弄的感觉,可是像黄绢那样出色美丽的女郎,又使他甘心于被玩弄!

  当他们重又在客厅坐下来,手中各自转动着酒杯之际,他们是背靠着背而坐的,看起来只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可是一开始对话,他们讲话的内容,却又是如此之惊心动魄!

  黄绢先开口:“泰宁储君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因为原振侠根本不认识什么泰宁储君!

  (在这里,要做一点简单的说明:黄绢在说到储君的名字和身分之前,是提到了一个国家的名称,而且,储君的名字也不是“泰宁”,而是另一个。因为有种种的关系,这个故事发展下去,有预料不到的变化,牵涉到的人和事相当复杂,把这个亚洲国家的名字直写出来,不是十分妥当。所以,就避了开去,只称之为“亚洲某国”。)

  (聪明的读者,自然早已知道,黄绢口中的“储君”,就是医院中的怪病人席泰宁。他既然用了这个假名,就称他为“泰宁储君”。储君,自然不但是王子,而且,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国之君──国王的。)

  原振侠当时在呆了一呆之后,道:“我想我没有认识那么多达官贵人。”

  黄绢淡然一笑:“哦,他没有向你透露身分?他住进你们医院的时候,用的化名是:席?朋加拉?泰宁。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原振侠“啊”地一声。席泰宁原来是那个国家的储君!难怪他看来器宇轩昂,另有一股高贵的气派。

  原振侠对于那个国家的政治情形也相当清楚:军人当政,但是举国上下,对国王十分尊敬。国王在位多年,已有退位的打算,但继承王位的储君,相传和军方不是很合得来。而这个国家又相当落后,而且强敌在侧,政局本来就相当动荡,只要储君有甚么三长两短,军方必然会实施更严厉的军事统治。如果储君接位,而真的和军方起了冲突,那么在一旁等候机会的强敌,就大有可能挑起战争!

  所以,这个储君的地位十分微妙,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和亚洲的局势有关,甚至,和世界局势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原振侠又立即想到,他“中了降头”,是否是一种政治谋杀呢?

  难道降头术的应用范围如此之广,竟连政治阴谋都要靠它来发动?

  他的思绪十分乱,黄绢头向后仰:“原,我在等你回答!”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我想,医院对他所做的检查纪录,你早已弄到手了!”

  黄绢直认不讳:“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为什么要做那么详尽的身体检查?”

  原振侠对于黄绢在从事的活动,一点好感都没有。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打算把有关降头的事说出来,他只是道:“他将是一国之君,自然要注意身体健康!”

  黄绢叹了一声:“如果你只是简单地说不知道,我会相信你不知内因。现在你这样说,我肯定你是知道原因的,说给我听。”

  原振侠立即道:“是,但是我不说。”

  黄绢转过头来,蹙着眉。这时,她脸上的化妆已经全部抹去,身上又只裹着一条大毛巾,以致她看起来,像一个俊美的大男孩。

  她没有再催原振侠说什么,只是道:“近年来,我们很注意亚洲的局势……”

  原振侠立时冷冷地道:“求求你们放过亚洲,亚洲人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黄绢沉声:“泰宁储君曾在两年之前,和卡尔斯将军见过面,我们也负责替他训练一支小型的军队,所以我们必须知道他的情形!”

  原振侠听得暗暗吃惊。看来,泰宁储君不甘于和现任国王一样,有名位而无实权,他要掌权,要和军人政府起冲突!而他的支持者之中,竟有卡尔斯将军这样的人在内!

  他苦笑了一下,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美女,实在不应该和这种事联结起来的。可是事实上,她非但参与,而且还是重要的角色!

  他摇头:“难怪你们最近,甚至买进了香港的一家银行!”

  黄绢伸了伸腰,做了一个十分诱人的姿态:“储君最近一年来的行动十分古怪,而且,不和我们派去的人见面。只说他有点私人的事要解决,可是却又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事……”

  原振侠道:“所以,你要亲自出马?”

  黄绢低下了头一会,才抬起头来:“或许你怎么也想不到,为了政治上的原因,储君在即位之后,国际上支持他夺权的力量,安排我做他的皇后。”

  黄绢说得十分平静,像是完全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而原振侠却突然跳起来盯着黄绢,他不明白她怎么还能那么平静!

  原振侠目瞪口呆,足有三分钟之久,才吞了一口口水:“你……你……觉个这样被人安排来、安排去的生活……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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