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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降头 倪匡 4033 2021-01-05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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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会指定贵院的某一位医生主诊,并且,他不愿意透露他的身分──其实,他的身分连我也不知道──所以,只把他当作一个病人,不要追究其他,我深信他极为富有,所以,可以负担任何费用。

  这是一封十分特别的介绍信,而且是连纳斯博士亲笔书写的,益发显得介绍十分郑重。

  原振侠看了介绍信之後,略想了一想──在这时候,去打量那个不愿透露自己身分的人,是不礼貌的举动,所以原振侠只是在心中想∶这个人的身分,究竟是甚麽?但是随即,他感到那是没有意义的事,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只要他有病,医治的方法都是相同的。

  所以,他用十分自然的态度,把信交给了院长,同时转问席泰宁∶「席先生的意思是¨¨¨」

  席泰宁立即道∶「我想请原医生,先替我作详细的检查。」

  原振侠点头∶「可以!」

  当他在答应的时候,他也绝未曾想到,所谓「详细检查」,竟然会详细到这种程度!

  於是,通过迅速的安排,席泰宁先生,作了原振侠医生的病人,住进了医院的特等病房。

  第二天,检查就开始,自然已经够详细的了,可是席泰宁却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再作各种各样的检查。

  将近十天,原振侠应他的要求,进行著检查工作。同时,也在小心地观察著他的心态。

  泰宁十分忧郁,心事重重,不怎麽说话。在沉默的时候,他总是皱著眉,像是在想甚麽,而且,他几乎不能忍受自然的黑暗,一到了天色入暮时,他就会显得十分不安,而且开始喝酒──医院中本来是绝不能喝酒的,可是一则是特等病房的病人总有点特权;二则是在第一天的检查之後,原振侠就肯定他根本没有甚麽病。所以当第一次席泰宁当著医生的面前,取出一瓶名贵罕有的「雪里涅克」陈年白兰地酒时,他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原振侠只是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从这之後,席泰宁每晚喝酒,也就成了惯例。

  席泰宁的酒量十分好,一瓶酒,到第二天,就只见一个空瓶,而他一点醉意都没有。为了进一步了解病人,原振侠曾一直陪他喝酒到午夜。通常喝了酒的人,话一定相当多,可是席泰宁却不同,只是喝酒,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愈喝酒,神情就愈是沉郁。而且,中间发出的叹息声,也可以使人明显地感到他心情的痛苦。

  原振侠企图使他说出心事,可是不成功。在几天之後,原振侠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要求的种种检查,证明他真的以为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病,会令他致命。这就是为甚麽,原振侠要请精神病医生来会诊的原因。

  会诊的结果,极不愉快。一向十分君子,举止自然高贵的席泰宁,疯狂一样地发怒,把精神病专家赶了出去。

  不过原振侠倒也得到了专家的意见∶「这个病人,自己以为身体内有一种隐藏著的,可以致命的疾病,这种例子并不罕见。尽管他自己不愿意,你还是要提议他接受精神病治疗,不然,他会被自己心中,这种固执而怪诞的想法害死!」

  所以,当原振侠那天用轻松的语气,向席泰宁说了他每一秒钟都可以离开医院,他的健康绝无问题之後,席泰宁的反应,并不令他惊讶。

  席泰宁当时,在听了原振侠的话之後,先是转头望向窗外,然後,双手捧住了头,用十分哀伤的语调道∶「你们查不出来!」

  原振侠虽然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在那一刹那间,他也有一种冲动──真想一把抓住席泰宁浓密而又鬈曲的头发,把他直摔出病房去!

  他甚至於已经伸出手去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当然不能这样做,而想立时缩回手来的时候,席泰宁却突然抬起头来,双手一起握住了原振侠的手。他在这时,望向原振侠的眼神,完全是一个处在绝望境地中的人,向人求助而发出的一种神色!

  原振侠吃了一惊,但还是用十分镇定的声音说∶「你想说甚麽,只管说!」

  席泰宁的口唇发著抖,显然他是想说甚麽。可是过了好几分钟,却始终没有说出甚麽来,只是唉了一声,松开了手∶「看看¨¨¨是不是还有甚麽部分忘了检查?」

  原振侠叹了一声∶「连头发和指甲都化验过了,还有甚麽可以检查的?席先生,对,有一样还需检查的,就是你的精神状态。」

  席泰宁用坚决拒绝的神态和语气回答∶「不!走开,我自己明白,我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

  原振侠有忍无可忍之感,冷笑著,用医生绝不应该对病人说话的态度道∶「那麽,我没有甚麽可做的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有甚麽不对。医生是不应该这样对病人说话的,可是对方根本不是病人,自然不同。

  席泰宁转过身去∶「我还不想出院,你仍然是我的主治医生!」

  原振侠一声不出,转身就离开病房。

  席泰宁「可以负担任何费用」,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单是他每天所喝的那瓶酒,就是一个高级职员一个月的薪水。原振侠对他的来历身分,曾经有过一个时间的好奇,但现在也没有兴趣了。

  虽然,由於席泰宁一直维持著十分有教养的风度,还不至於令原振侠感到厌恶,但是他自然而然地,对席泰宁冷淡了许多。

  自从那天起,作为主治医生,原振侠不过是每天进病房三次,给「病人」量量体温、血压,用听诊器听听,问「病人」有甚麽不舒服,只此而已。

  自然,原振侠不管「病人」的多次坚拒,还是每次都建议他,去向精神病专家就诊。可是席泰宁的态度,一直都很忧郁,甚至终日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他在想些甚麽。

  原振侠曾将这个情形向院长提起过。医院中各式各样的怪病人都有,但是像席泰宁那样的却很少有,院长也拿不出办法来,只好由得他住下去。

  而今天,忽然多了一盆黑色的假花!

  原振侠立时想到的是,黑色代表死亡,对席泰宁来说,这种怪异的变化,一定会引起他情绪上的不安。希望花是才送进来的,席泰宁还未曾见到,他要赶快把这盆假花拿出去!

  当他这样想著的时候,他快步向花架子走去,而当他走近去的时候,那股浓香也愈来愈甚。虽然他心中认定那是一盆假花,可是也可以肯定,那种浓香,是由这盆花所发出来的!

  要使假花能发出香味的方法,自然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在假花上喷上大量的香水。那麽,送花人的目的是甚麽呢?

  原振侠一面想,一面来到了花架前。当他低头去看那盆花的时候,那种香味就更浓,几乎使得他的呼吸也有点不畅顺。原振侠急忙直了直身子,也就在这时候,他发现那盆花不是假花,是真正的花,真正的纯黑色的花!花枝是深棕色的,有著细密的刺,没有叶,就只有花朵──约成人手掌一般大小的花!

  这使原振侠感到极度的惊讶,当他再度低下头去,想更仔细地去观察那盆奇异的花朵时,席泰宁的声音自他身後传了过来∶「别凑得太过近,这种花是有毒的,花粉的毒性很烈!」

  原振侠怔了一怔,这才注意到,黑色的花朵,有著浓黑如漆的深黑色花蕊,雌花蕊十分突出,雄蕊上有著同样黑色的花粉。

  原振侠的原意,是不想让席泰宁看到那盆花的,这时,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必多此一举了。他转过身来,看到席泰宁的神情十分怪异,像是有著一种异样的兴奋,可是却又带著焦切。

  原振侠向那盆花指了一指∶「这是甚麽花?」

  席泰宁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到花架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嗅著花香∶「不但花粉有毒、花梗有毒、花瓣有毒、花根有毒,连花香也有毒!」

  原振侠望著他,对他的话,很有点莫测高深之感,等著他进一步的解释。

  席泰宁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花的香味,闻名天下,会使人迷醉。效果和喝酒、抽大麻、甚至服食迷幻药差不多,会使人产生十分美丽的幻觉!」

  原振侠扬了扬眉∶「不必通过焚烧的过程,单闻花香就会使人迷醉?」

  席泰宁点了点头,走开了几步,坐了下来。原振侠又向那盆花望了一眼,这时,他只感到这盆黑色的花,有一种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他沉声道∶「既然这盆花是有毒的,我认为它不适宜放在病房之中!」

  席泰宁像是早已料定会有这种情形出现,他的反应来得又快又镇定∶「医生,对於你们不懂的事,最好别表示任何意见!」

  原振侠心中有点恼怒,扬了扬手。可是不等他开口,席泰宁已经抢著道∶「这盆花,可以做到你们这家设备精良、人才济济的大医院做不到的事!」

  他的话中,有著明显的讽刺意味。原振侠自然可以听得出来,当下就冷冷地道∶「是生嚼花朵呢,还是煎成药茶吃下去,就能医得好你的疑心病?」

  他本来想说「就能医得好你的精神病」的,但是一转念之间,把「精神病」改成了「疑心病」,口气上自然缓和了许多。

  可是席泰宁还是十分恼怒,沉声重复道∶「对你不了解的事,最好不要发表意见!」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有甚麽不了解的?你没有病,这种花也不能帮你甚麽,我全了解!」

  席泰宁立即用十分急速的声音反问∶「你了解?请问你对『降头』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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