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看着自家小姐正眯着眼睛费力地往针孔里穿线，也不上前相帮，只是笑嘻嘻地说道：“一大早的便听见喜鹊在叫，可见是有贵客要上门哩。”

　　 陈嬷嬷正撩了门帘子进屋，闻言嗤笑了一声，“俗话说夏日喜鹊，冬日乌鸦。你别是听错了，其实是乌鸦在叫？”

　　 “怎么可能？”欢喜歪着头，一脸认真，“喜鹊与乌鸦，奴婢还是分得清的。”

　　 祝酒酒正惦记着今日是与唐英约定好的日子，附和道：“一大早的，讨个喜气，嬷嬷便别说丧气话。”

　　 陈嬷嬷胸间一窒，小姐这心可是越发偏了，默了默，方说起正事来，“今年的年礼该准备起来了，还请姐儿来拿个章程。”

　　 祝酒酒抬头，讶异地看她，“往年不是嬷嬷一手操办的么？就按惯例来吧。”

　　 这话说的，倒似她这个内院管事不称职一般。

　　 陈嬷嬷心下憋闷，“嬷嬷是想问一声，姐儿不是交上韩家的大小姐么？可要添上一份送往韩府？”

　　 “唔……”祝酒酒皱眉想了会，反问道：“嬷嬷觉着呢？”

　　 陈嬷嬷沉吟道：“这年礼送出去，可是代表着老爷的名义。祝府可是向来与韩家的人不对付，姐儿私下与韩大小姐交好，已是有些不妥，更何况……”

　　 祝酒酒心里头冷笑一声，很干脆地道：“嬷嬷既是觉着不妥，这份年礼便用不着备下。”

　　 除去韩莜兄妹，她还真没打算与韩府的所有人都交好。反正这年礼送过去，末了也落不到韩莜手里，何必浪费这个银子。

　　 陈嬷嬷没料到祝九这般好说话，原还打算再劝，一时倒有些愣住。

　　 门帘外有人影闪了闪，祝酒酒示意欢喜去瞧瞧。

　　 欢喜应声而去，不一会转回来，一板一眼地禀道：“门上来了对姐弟，说是来投奔亲戚的。那对姐弟虽是未明着戴孝，但都一身白衣，那姑娘鬓边还别了朵白花，看样子应该是还在孝里。张嬷嬷来问，小姐见还是不见？”

　　 应该是唐英姐弟二人到了！看来这个唐英，果然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祝酒酒心下欢喜，好不容易按捺住了，才没有喜上眉梢。

　　 “什么亲戚？”陈嬷嬷抢着问道：“便是投奔，也该寻本宅那边去。”

　　 欢喜回道：“好像说是太太这边的亲戚。”

　　 “太太这边？”陈嬷嬷思量了一会，朝祝九摇头道：“自唐老太爷过世后，太太娘家都没听说有什么亲戚。可别是骗子罢，小姐还是别见的好。”又有意无意地瞟了欢喜那边一眼，“还戴着孝呢，可真是晦气。”

　　 欢喜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吭声。

　　 “还是见上一面的好。”祝酒酒沉吟道：“还戴着孝，可见是走投无路。若真是母亲的什么远亲，嬷嬷从未听说过也是可能的。”

　　 陈嬷嬷道：“那让嬷嬷先去见上一见，若那对姐弟俩说得靠谱，姐儿再传他们进来问话也不迟。”

　　 祝酒酒为免在奶娘面跟露出端倪，只好同意了，“让桑白陪嬷嬷一块去吧和主人的十个约定。”

　　 桑白便随同陈嬷嬷一块去见唐英姐弟，欢喜收到祝九使来的眼色，也一哧溜跟了上去。

　　 祝酒酒一人在屋里等得焦急，来回不停地踱步。

　　 去了有两柱香的功夫，祝酒酒险些按捺不住要亲自前去观看，欢喜这才溜回来，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那位姑娘姓唐，说是他们的祖父与唐老太爷虽是出了五服，但也算是本家的兄弟。那唐姑娘已过世的娘亲在做姑娘时也与太太是闺中好友。这姐弟二人年少时就与他们父亲在外走镖，居无定所，渐渐与太太这边断了消息，没了来往。只是新近丧父，这俩姐弟孤苦无依，受他们父亲临终前所托，来投奔太太来的。”顿了顿，又道：“那唐姑娘也真是个能忍的，陈嬷嬷百般刁难，那姑娘都忍下了，可见应该真是走投无路，才求到咱们府里来。”

　　 与唐英的约定，祝酒酒是瞒着所有人，面对不知情的欢喜，只得不动声色地问，“陈嬷嬷的样子，还是不肯信那对姐弟么？”

　　 欢喜摇头，“怕是还得缠磨上一会呢。”

　　 祝酒酒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吩咐道：“你去传我的话，让陈嬷嬷别与来人僵着。那对姐弟俩既是投奔太太来的，手里头可拿得出什么信物来。”

　　 欢喜出去传了话，又磨蹭了半盏茶的功夫，陈嬷嬷才把人往屋里让，嘴里咕嚷着，“这位唐姑娘，你既是有信物，何不早些说，干嘛非得要见着我家小姐才肯拿出来？难不成我老婆子，还会昧了你这点东西不成？”

　　 唐英一进门，祝酒酒眼前便一亮。

　　 这唐姑娘本就长相不俗，这些日子清减不少，更显清丽。

　　 “这位就是我家小姐，姑娘见着了该安心了罢？”陈嬷嬷上下打量着唐英，不论是面上的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透着轻贱的意味。

　　 唐英定定地看向座上的祝九，行了个福礼，这才打怀里取出支极旧的钗子来，一面将来意又说了遍。

　　 桑白上前，接过钗子递给祝九。

　　 祝酒酒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待唐英语音一落，便递给陈嬷嬷，“嬷嬷您看，这可是我母亲的旧物？”

　　 陈嬷嬷接过来，看到钗身上那个惠字，惊咦了一声，猛地看向唐英，喝道：“这确实是太太的东西，不过太太嫁入祝府后，老奴还见过太太银匣子里收着这么支钗子。今儿个怎么会到你手上？”又转向祝九，“可别是家中近日遭了贼罢？这个唐姑娘来路不明，手里来拿了这么支太太戴过的钗子作信物，偏又说什么早在太太嫁入杜府前便与太太这边断了消息。这事儿透着诡异，姐儿还是先把这姐弟二人看管起来，再派人仔细查查……”

　　 唐英皱了皱眉，心想这祝家九小姐毕竟年幼，思虑不周，致使先前的安排出了纰漏，不过面上丝毫未露出半点惊慌来，一口咬定这是她娘亲留下来的旧物，纵使家中再艰难也不曾拿去换银钱。

　　 祝酒酒唤住义愤填膺的奶娘，“母亲留下的旧物，是收在何处？”

　　 “大多是收在库房里头。”陈嬷嬷想了想，“不过这支旧钗，后来是被老爷要了去，一直收在老爷那儿。”

　　 “那就让人去老爷那边问问，母亲的旧钗可还在。”祝酒酒漫不经心地道：“这是母亲做姑娘时的旧物，就算打了两支这么一模一样的，一支送给闺中好友，也是可能的。事情未水露石出，嬷嬷便把人当窃贼看待，岂不是让别人看了咱们府里的笑话？”

　　 说着起身走向唐英，执住她的手笑吟吟道：“唐姐姐是吧，一路上辛苦了，我先让丫头领你们二人去厨房用饭，回头咱们再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