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清心殿,袅袅沉香也净化不了丞相大的怒火。
常卫光沉着脸大步踏进殿内，看见蒲团上那个淡然安静的时，眼里露出无限恨意。
“常思媛，这个不孝女！”他冲她怒喝一声，心里的火气直往面上冲。
却看潜心朝佛的女子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看着他的面容十分娴静,好似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怒火。
“短短半月之内,父亲大竟有空来看两次,做女儿的真是十分感动。”
常卫光恨道：“这个贱，要帮思安向皇上求情,非但不求情,还闯下大祸,反而害得常家失去兵权，思安被贬为庶民！……是故意的！是不是？”
常思媛轻笑两声，好整以暇地望着父亲大，“原来是害得常家成了现这个样子呀。约莫淮河水利之所以出问题，全都是因为深处宫中，忘了早日为大哥烧点香、拜拜佛，才弄得如今这下场……不过，不管今天失势是谁造成的，都是很喜闻乐见的。”
“，……”常卫光霍地高扬起手，冲着她一巴掌打下来，清脆的耳光声迅速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一个红肿的印记，“贱！身为常家的，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一掌打得极重，力道极大，常思媛的嘴唇都被牙齿磕破，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鲜血来。
她缓缓抬起被打偏的头，冲常卫光嘲讽一笑，“原来眼中，也是常家的？”
她的眼神里是一种极为陌生的东西，看得常卫光一怔，再次高扬的手竟打不下去。
“娘当初怀着千里迢迢来找的时候，有当过她是常家的么？娘死了，留下孤零零的一个，那个时候，有当过是常家的么？儿子女儿欺辱，弄得连下都不如，每日生活耻辱之中，那个时候，又当过是常家的么？哈哈哈，常卫光，知不知道多感谢们把送进宫来？若非如此，怎会有扳倒们的一天？四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真是老天有眼！哈哈哈哈……”
她的恨意叫常卫光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再无半点血色。
“承认对不起娘。”他像是忽然间老了十岁，眼里一片颓然，“可是丞相，有的事业，的生，怎么可以娶一个青楼女子回家？思媛，是爹对不起娘，对不起，算爹求，皇上他如今只是一时气盛才把贬到这里，只要跟他求求情，好好认个错，他不会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恩情……”
常思媛冷笑着看着他卑微的样子，“不用做出这种可怜样，越是低声下气，只会觉得越解气。早就没把自己当成是常家的了，纵然怕东山再起，也只会变本加厉地要败得更惨，丞相大还是请回吧。”
常卫光还欲说什么，却被常思媛唤来的守卫请了出去。
纵然她是被罚到这里来思过一年，也始终还是常婕妤，皇上的女始终不是他这个失势的臣子可以随意打骂的。
“常思媛，一定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他留下这样一句话，恨极地转身离去。
而清心殿里，嘴角还留有血渍的忽然露出极为美丽的笑，甚至闭上双眼笑到浑身颤抖，可是良久，紧闭的眼眸下却忽然渗出了晶莹的泪珠，断了线一般往地上坠。
“绿儿，去清音殿请陆良娣来一趟，就说身子不适，想向她讨些红糖水。”
清音殿，陆溪抬头看了眼规规矩矩的小宫女，回头吩咐云一，“去备些红糖水。”
“是。”
影月低低地她耳边道：“主子，如今常婕妤已失势，何必还搭理她呢？当初她害摔伤了手腕，如今不落井下石已算好心，又何必去探望她？”
陆溪轻描淡写地说，“她不仁，不能不义，何况这后宫耳目众多，若是表现得不知进退，没有一点气度，他日凭什么晋升呢？”
影月已不能信，她便不打算把实情告诉她。
去清心殿的途中，陆溪特意去御花园走了一转，理所当然地遇见了已晋升婉仪的安嫔――因为她的齐华殿正是坐落那附近，听说每日都会去御花园走走。
“哟，这不是良娣妹妹么？怎么今日有空来赏花呀？”阴阳怪气的声音，安婉仪前后总是两个模样。
陆溪也不气，十分得体地行了个礼，“妹妹见过婉仪姐姐，是清心殿的常婕妤邀妹妹去那里坐坐，妹妹见今日阳光正好，才想着挑这条路，顺道来散散步。”
安婉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原来良娣妹妹和常婕妤关系这般好？先前才听说妹妹被常婕妤伤了手，如今手还没好，没想到们的姐妹之情倒是好了。”
“婉仪姐姐说的是，皇后娘娘一向教导们要大度，顾全姐妹之情，妹妹相信那日常婕妤她不是故意的，所以听说她身子不适，当然应该前去探望。”
又应答几句，陆溪一点差错也没出，从容得体，叫安婉仪想挑毛病也挑不出。不知为何，安婉仪就是看她不顺眼，约莫是因为她们走的都是清秀佳的路线，可这女明显没什么头脑，晋升的速度却比她当年快了不知多少，令她多少有些不满。
再者，晋升之前的那日皇后那里谈及陆溪时，萧招媛竟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陆美与安嫔的性子可真是如出一辙的与世无争啊”，可那嘲讽的眼神明明就是笑她，陆溪不争也比她争得到的多。
萧招媛固然可恨，可她毕竟惹不起，陆溪就不一样了，小小良娣，没办法她面前嚣张。
陆溪道别离去时，袖子里掉下一方手帕，安婉仪正欲开口，却又忽地闭上嘴，命宫女去拾了来。
小巧素净的白色手帕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诗经里的一首诗，令看上去就心生欢喜，而右下方的角落里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个字：渊。
脸色一变，安婉仪重重地哼了一声，皇上竟然允许她这样做？直呼名号，简直是荒谬！
可这方帕子……既然写明了是赠给皇上的，恐怕是她还未来得及送出手。
再看这帕子清丽可爱，秀气精美，颇有江南水韵的味道。安婉仪忽地露出一个微笑，拿着帕子往自己的齐华殿走去。
陆溪来到清心殿时，常思媛正拿着湿帕子捂着嘴，眉心紧蹙，略显疲惫。看见陆溪来了，她命绿儿退了下去，眼见着陆溪也叫云一退下了，大门合上，才说话。
“来了。”
陆溪看了眼她红肿不堪的半边脸，“丞相来过了？”
她漠然点点头，好像被打的不是自己一般，看到桌上摆着陆溪带来的红糖，淡淡一笑，“还真带来了。”
“身子不舒服，找讨些红糖，总不能两手空空就来了。叫传到皇上耳朵里，那不就是太小气了？”陆溪微笑着望着她，也似是没看见她的伤，“今日太阳不错，来时去御花园走了一圈，碰见了安婉仪，还感叹们姐妹情深。”
常思媛不禁暗暗佩服她的聪明。
若是谁也不知的就神不知鬼不觉来了清心殿，被皇上知道一定会引起疑心，倒不如大大方方叫众都看见，如此大摇大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令怀疑。
大家都只会当她是尽心尽力想做一个大度有气量的女，顶多是做得假了些，却不至于令警惕。
陆溪道：“找来有什么事么？”
常思媛笑了笑，也不顾及什么形象，放下手里的帕子，露出了红肿的左脸和渗着血的唇角，“如今和常卫光的恩情已了，这一巴掌之后，和他就只是仇了。这次找来，是想告诉，三月以内会重新爬起来，提前通知只是怕误会。”
陆溪也笑了，“常婕妤的诚意看到了，也希望一切顺利。”
“多谢了。”常思媛放下手里的佛珠，看了眼这空空荡荡的大殿，叹口气，“这一次爬起来，却是为了再一次摔下去，真是戏剧性的生。”
陆溪垂眸道，“也许要让常家倒台，并不只有这一个方法，若是婕妤等得，并不需要牺牲自己的。”
常思媛微笑着望着她，“无妨，这个法子一举两得，并且也是最快的。会尽快走出这里，这段时间内，便尽力获得皇上的宠爱，如果可以，尽量怀上龙胎。”
陆溪终是迟疑了片刻，常思媛对自己太狠，简直是不要命地绊倒常卫光。
她的法子便是重获盛宠之后狠狠地害陆溪一把，如果有机会，最好是意欲谋害龙胎的罪名，这样一来，哪怕皇上过去对她有怜惜、有愧疚，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常家满门抄斩。
“就这么不要命？”
“命？从小就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只要能有生之年看到常家败得一塌糊涂，对而言就是生命的极乐了，死又有何惧？”
看着那张曾经令她恨之入骨的面容，陆溪叹了口气。
都是可怜，她纵然也要看着常家灭亡，却也不希望常思媛死。
“也罢，需要什么就告诉，先走出这清心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