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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重逢】

硝烟未灭 马桶上的小孩 8249 2023-06-03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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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跑!”陶季听着有人说这含混不清的俄语,在背后喊道,他滚下山坡,身后子弹入土的声音几乎都是贴着他耳边传来的!他没有因为奥马尔的事儿有任何愧疚,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有个逃脱的机会,决不能死在苏联人手里!

   天色几乎只剩一片夕阳的血红,陶季看着黄土也染成了这种红,他不要命的撒丫子往前跑,拿着双枪,偶尔回头随便开着两枪。他突然膝盖一痛,一颗子弹从腿肚穿过,似乎嵌进了膝盖骨中,陶季痛的暗骂一声,他膝盖一软,从山坡山滚下来,脸被地上尖锐的碎石划得生疼。身后的苏联兵竟然还在追,他离开战场没多远,苏联兵似乎还想要活捉他,他听着几句俄语喊道:“看那小子的双枪,前几次我都在战场上遇见他了!”

   “是个高层?!”“位置应该不低吧。”

   陶季从山坡上摔下来,眼里什么都看不清了,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大石块上,他懵了一下,却条件反射的爬起来,颠着腿就往前跑!别想抓到我!谁都别想把我抓回去!他这么想着,却发现自己跑到了离战场不远的一条宽阔的土路上,几个苏联兵从山坡上跑下来,朝他追来。陶季远远地看着一辆卡车极快的速度朝着里开来,他想也不想的站在土路中央,伸开手臂拦车!

   快点开过来!快点啊!

   他甚至疯狂的这么想着,一边着急的看着远远穿着大衣,就要追来的苏联兵,他把枪对准了正面驶来的卡车,把枪口对准了车。

   “砰砰――”枪声远远响着,卡车正面朝他撞来,似乎离他不远的时候才看见陶季,急促刺耳的刹车声猛然响起,土路上掀起一大片黄土,险险的停在陶季面前,他咬着后牙强忍着剧烈心跳,看着卡车停下来的瞬间离自己几十厘米的距离,一阵后怕!

   他如一只猴子一样冲过去拉开车门,枪口对准司机,跳上了车。大胡子司机愣了,陶季却耽搁不起时间,他把枪口狠狠顶在阿富汗人的额头上,喊道:“给我开车!”

   “站住!”苏联兵趁着这个空档冲过来,一把抓住了车门,陶季另一只枪毫不犹豫的伸出窗口,抿紧嘴唇极近的距离下开枪,一蓬鲜血猛然炸开,糊满了车窗玻璃,陶季又踹了一脚司机,嘶声怒吼:“快点开车!否则我开枪了!”

   然而司机却没动,几个苏联人已经冲下了山坡,陶季小腿痛的整个人都快抽搐了,他连着开了几枪,奔过来的苏联兵们被击中迸出的鲜血几乎让半边车门都染成了红色!

   “陶季!”陶季只听到耳边一声怒吼,他转过头来,却看见了用枪指着的司机绿色的满是愤怒与不可置信的双眼!

   ……这是谁?他彻底愣住了。

   “砰……”就在这片刻发呆的空当,陶季突然感觉眉骨上一痛,一枚子弹顺着眉毛擦过,滚烫的刺痛混合着温热的血流下来,那枚子弹打在卡车驾驶舱的玻璃上,大块的玻璃碎片噼里啪啦的砸下来!陶季暗骂一声,转过脸去又要开枪,那个司机却一把抓住陶季的胳膊,骂道:“你敢再开枪!陶季!”

   胡子男猛地扑过来,陶季的子弹打偏了,飞在了驾驶舱的棚顶上,与此同时,油门猛地一踩,卡车猛地就窜了出去!

   陶季愣愣的感觉着后背传来的那人滚烫的体温,一偏头就看到了他的侧脸,陶季才真的傻了:“阿……阿力……”

   阿历克赛一把撕掉胡子,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陶季的手腕,指节攥得发白,却仍然一手把着方向盘,猛踩油门。破碎的挡风玻璃中吹进来的冷风让陶季打了个哆嗦,他才意识到,自己遇见了阿历克赛,而且在他面前杀死了……苏联兵。

   他的手腕被攥的咯吱作响,痛的几乎要断了,阿历克赛却突然松开手来,两手把住方向盘眼眶发红不去看他。

   “阿力……我……”陶季总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只手松开了满是血痕的双枪,陶季局促不安的坐着。他以为阿历克赛会质问他,但是阿力却什么话都没说。卡车在土路上颠簸得厉害,阿历克赛把车速提到了让人接受不了的速度,陶季感觉被吹得①38看書网出来了,他莫名的觉得委屈了。

   你凭什么对我发脾气!我就算杀了苏联人又能怎样!

   如果不杀他们我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杀人我就要被杀――你以为我愿意么!一副不能接受我行为的样子算是什么!他心里在委屈的大吼,却没办法再对这样的阿历克赛发脾气。

   他突然就想掉眼泪了,总是想着能遇见阿力,总是想着之前相处的短短时间里的好,没想到再相遇却变成了这样。陶季闷得难受,却强忍着不哭喊出来。太阳如同失去重力一样快速坠落,天空一点都不想挽留它热度一样速度变凉,黑夜来的默无声息又迅速。阿历克赛的卡车只有一个车灯半死不活的亮着,他们就这样驶入了喀布尔市内,穿过满是杂物与爆炸后火光的街道,大车在狭窄的街道内费力的转来转去。

   阿力把车停在一家小诊所门口,他拔下车钥匙,猛然开开车门跳下车,陶季以为他独自下车了,没想到阿历克赛走过来,打开陶季这边的车门,他看着车门上溅满的鲜血僵了一下,却仍然打开门,看着陶季。

   “下车。”

   陶季坐着不动。

   “快点下车。”阿历克赛抬眼就看见了陶季发红的眼眶,在夜里不是那么明显,却也让他看见了。他忍不住口气软了些:“下来吧……我们去看医生,你的腿不是受伤了么。”

   陶季以为他不知道,没想到阿力已经在意到了他满是血的裤腿。

   阿历克赛劝说不成,就去拽陶季,陶季却一甩胳膊:“我不下去!我就是不下去!”明明是发脾气的话,他却跟藏着多大的委屈一样,蜷在落满玻璃碴的座位上,带着哭腔喊道“让我死在车上算了!”阿历克赛软化的声音更让他觉得自己有哭的理由啦。

   明明是陶季自己的不对,阿历克赛却带着无奈的先投降了,更让陶季心里又闷又软的难受想哭。

   阿力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扯过来,说道:“陶季,别闹脾气了。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脾气。”

   陶季就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被阿历克赛从车上抱了下来。他还一副不愿的样子,却抓紧了阿历克赛的衣领,不再挣扎的被抱着。

   “关门啦关门啦,明天再来吧。”诊所外的卷帘门就要被拉下来,阿历克赛却仍然走进去,诊所的白色桌子后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都说关门了,还进来。”

   “拖不到明天了,他膝盖中枪了。”阿历克赛把陶季放在旁边的木头长椅上,诊所里的灯是发冷的蓝白色光,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眼光扫过陶季亚洲人的典型面孔,哼了两声说道:“你抱进来也没用,我没有麻药了。现在药物都紧缺。”

   “有止血药粉也行,子弹的位置比较难取,麻烦你帮个忙吧。”陶季坐在冷硬的凳子上,看着阿历克赛一副求人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朦胧的不舒服来。小乡村医生,算个什么玩意儿,也让阿力求他。

   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慢吞吞的走过来,撕开了陶季的裤腿,掰着伤口看了半天摇头说道:“难取出来了,角度有点刁钻。我这里条件又不行,我建议你就让子弹放在里面吧,死不了人。”

   “怎么可能?!”阿历克赛说道:“这样他就没办法再跑了。”

   “还跑?”中年人耸了耸肚子上的肉,冷笑一声:“你看他小腿以前就受过伤,这年头不缺胳膊断腿都是万幸了,能走就好,还想着跑。我跟你讲啊,要是冒险取的话,很可能他就失血过多死在这儿了。”

   阿历克赛不语,他翻着伤口看了看,低声说道:“有纱布和止血药粉么?我自己动手给他取出来。”

   “那你滚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弄去,别在我这儿弄死人了。”这医生毫不留情的说道。

   “把聚光灯拿过来,我就在你这儿弄。”阿历克赛把陶季的枪往桌面上狠狠一放,说道:“快去把药拿过来。”陶季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阿历克赛满是灰尘与细纹的面容。

   灯光很快就拿过来了,中年医生缩着胳膊远远地看着,阿历克赛绑紧了陶季膝盖上的肌肉,尽量止血。“我取过子弹,你相信我,不会弄死你的。”阿历克赛这么安慰道。

   “无所谓。”陶季看着黄色的暖光灯下阿历克赛的脸,甚至觉得比在老迈那里的托扎尔医生手下还安心。

   没有麻药自然疼得厉害,陶季几乎抠烂了木头长椅上的油漆,他疼得又喊又叫几乎要发无赖脾气,但是看到阿历克赛紧皱的眉头和满额的汗,他突然觉得没什么发脾气的理由了。一旦遇见了阿力,他突然觉得心情又好又容易闹脾气。

   鲜血从椅子上流下来,滴进椅子下面放的铜盆里,过了好一会儿,阿力才把藏在骨缝里的子弹拿出来,连忙就让中年医生过来给缝针止血,阿历克赛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满手的血,走过来摸了摸陶季也湿漉漉的额头,低声说:“忍着点吧。”陶季一把抓住了阿历克赛的手腕,不撒手了。阿力以为他疼得难受,就强挤出个笑容,回握着他的手。

   终于,伤口被缝合好了,膝盖后缠了厚厚的纱布,阿历克赛掏遍了全身也只有几张面额不大的阿尼,他有些歉意的把钱放在了桌子上,中年医生却就像赶瘟神一样,强塞了几包止血粉和绷带给他们,钱也不敢收的把他们俩推出门去。

   夜已经有些晚了,阿历克赛背着陶季,没有开车而是在街道上走着。“马上就宵禁了,我的房子离这里也不远,我们走回去吧。”阿历克赛把他又往上背了背,说道。

   陶季却又疼又累,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他点了点头,尖瘦下巴在阿力的肩膀上戳了戳,阿力感觉到了他的无力,也不再多说,而是让自己的步子更平稳一些。他却看不见,陶季在他的背后默默的掉眼泪,连鼻涕都快出来了也不敢吸鼻子。

   他所有的憋闷与委屈都不敢说,杀了阿力战友的惶恐,终于逃出来的侥幸,在迈哈迈德那里的委屈,阿力还对自己这么好的感动,他眼泪大颗大颗的摔下来,却不想让阿力知道。明明感觉到幸福,感觉到想要依靠,他却很像掐着阿历克赛的脖子怒骂这个老好人。陶季倔极了的脾气在别人的欺压下不断折了又折,但到了阿历克赛面前,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倔与蛮横,都成了打在棉花上的拳头。

   不过,不论怎样,他死也不会说出自己杀了他两个战友的事情。死都不会说。

   走过的水果摊的黄色灯光,路边军用卡车开过的车灯,摇摆着闪进陶季模糊不清的泪眼中,他强憋着一口气,不哭噎出声,手臂却抱紧了阿力的脖子。阿历克赛的身上带着医用药水的味道,汽车机油的味道,那么近在咫尺的真实,那么带着生活气息的心安。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阿历克赛不是在战争年代一般。

   这个男人比自己大了这么多,也经历了这么多。他身上充满了陶季没有却渴望的东西,刚正与包容,强硬与温和,干净与深沉。阿历克赛似乎人生的一切都看清了看透了,却仍坦然的沉默的生活在战场上,似乎充满了一个军人要坚持的正义,却也少了锐利与冲动。

   这段路并没太长,陶季的眼泪还没干,阿历克赛已经推开了一扇木门,院子里黑漆漆一片,足够让陶季擦干净眼泪了。阿历克赛把他抱到身前来,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火柴,递给了陶季。“帮我擦根火柴。”

   热热的气息喷在陶季脖子上,他拿火柴的手抖了一下,擦亮了一小团火焰,点起了阿历克赛拎过来的马灯,他才在火光中看清着满是黄土矮墙,脏而小的院子。阿历克赛抱着他掀开门帘,一只手捂着他的脑袋,躬了躬腰走进门框,进了门,陶季才反应过来,阿历克赛是防止他撞到脑袋。

   踢掉了拖鞋,陶季被放在铺着毯子的地上,所有的小柜子和油灯都是摆在地面上,这是典型的阿富汗人的住房。阿历克赛走过去,把屋里的油灯一个个点亮,房间才亮了些,只是没有电灯,只有橘红的火光,让陶季眼睛颇为不适。

   “房间里好久没这么亮了。”阿历克赛拎着铜水壶和铜盆走过来,把铜盆放在陶季面前:“来伸出手来洗洗手。”

   陶季乖乖的伸出手,凉水浇在了他手上,落进了铜盆里。阿历克赛不满于他潦草的洗手方式,一只手伸过去,帮着搓了搓陶季的手指,就如同帮孩子洗手一样,阿历克赛的手热乎乎的,水却凉丝丝的。

   “来,帮我倒水,我也洗洗手。”陶季接过铜壶,给阿力往手上倒水。油灯红色的光下,晶莹的水珠落尽黄铜盆里,显得特别好看,陶季看得有点入迷。迈哈迈德那里都是有水龙头的,他从没这么洗过手。

   “好啦。”阿历克赛显得心情很好,他接过铜盆和铜壶,走进里面的小房间,说道:“我们吃饭吧。”

   他坐在毯子上趴了一会儿,就看着阿力端着两盆手抓饭和几个盘子走出来,他在陶季面前放了一盘饭,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盘,拿着水果刀,小心的挖去了甜杏上的虫洞,递给陶季:“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陶季接过来咬了一口,却直勾勾的盯着阿力面前的一盘肉。“我要吃肉!”

   “别吃,这肉不太好了。”

   “不太好你还吃!”陶季不依不挠。

   “真的不好啦,我也不吃了好吧。”阿历克赛把那一盘肉放到另一边。

   “我不信!你万一晚上偷偷去吃怎么办!”

   “……至于么我,这肉买的很便宜,明天我再给你做别的吃。”阿历克赛拍开他的爪子说道:“安分点吧,吃点饭就赶紧睡觉吧。”陶季撇了撇嘴,狠狠咬了一口甜杏,还是跟以前一样,把溅满汁水的手在肚皮上抹了抹。

   他看着阿历克赛似乎在他对面,隐隐的笑了起来。突然他也有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却刚笑起来,就看见阿力抬头,看到他的笑容愣了一下:“你在笑什么?”

   陶季硬生生把嘴角的笑容压下去,撇了撇嘴,①38看書网:“我没笑啊……”

   但是心里的笑意又怎么能忍下去呢,有些片刻的记忆,大概比最甜的甜杏还要美味。他又狠狠咬了一口,想着。

   迈哈迈德爱吃的樱桃,真的是爱吃么?想要吃的也只是当初的回忆与感觉吧。而陶季现在这一刻的感受,全都铭记在了甜杏的果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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