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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番外·配角的故事下

去死,白莲花 月亮好圆 9339 2024-07-05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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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转眼就是四十二年。

   辰天闭着眼睛,手里捏着佛珠。佛珠锃光瓦亮的,颗颗硕大的像是圆滚滚的荔枝。佛珠在他手中飞快的转动着,却不曾发出分毫的响声。

   “你不是无信仰者吗?最近信佛了?”李神州坐在一旁的茶几旁,老态龙钟的脸上仅剩一片淡然。

   辰天依旧闭着眼睛,隔了好一会,才缓缓说着:“人老了,要给自己找个信仰。”

   “是吗?”李神州也不反驳,剥了几颗荔枝塞到嘴里,细嚼慢咽的咀嚼起来,“你老婆很贤惠。”

   “嗯。持家有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陈辰天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依旧闭着眼,真如同一心向佛的僧侣一般。

   李神州突然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来,我是想和你说一件事的。”

   一件,他本以为会藏一辈子的事情。其实他也深深思虑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辰天,一来,他的家庭已经稳定,儿子也成年许久;二来……李乐原也曾经拜托过他,别把这件事和辰天说。

   可是他实在是不忍心。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年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年老后才发现如此的刻骨铭心。

   早些年,他还每年坚持去李乐原的坟前扫墓,后来就有些犯懒了。两年前他又去了一趟,别人的墓碑前都干干净净,只有李乐原的墓前长了些许杂草,照片也因为多年的风吹雨淋而有些曝光。

   当时他气的手都在发抖,指着守陵人大声诘责道:“我每年给你们墓园交这么多钱,你们就是这么管理墓穴的?!”

   守陵人是个年轻人,似乎刚来没多久,还不怎么的懂事,他用流利的英语回答着:“这墓至少有十年没人来看望了——再说,我们半年前才修葺了!”

   仅此一句,李神州缄默。

   是啊,他自己这个还算亡者生前的朋友的人都如此的疏忽,又怎敢叨扰一个陌生的外国人。

   他将眼神看向十字架墓碑上。

   照片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得出一个年轻的影子。而他们,都已经老了。

   李神州站在墓碑前,缓缓的、缓缓的将头深深的低下。

   “其实,我是想和你说李乐原的事的。”回忆蓦然中断,李神州回过神来,朝辰天不好意思的一笑,“抱歉,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

   “哦?我老婆怎么了。”陈辰天睁开眼,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李神州无语凝噎,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陈辰天说着:“不是你妻子,我指的,是另外一个。”

   像是所有的光亮都抽干了一样,辰天呆坐在沙发上,怔了许久。

   “你说吧。”

   ***

   李乐原死于他二十一岁生日当天。

   国内的凌晨,他打来电话。那天李神州正熬夜打完魔兽世界,正想洗洗睡觉,却收到了李乐原的电话。

   电话里的李乐原十分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却像是以前看过的黑白电影,压抑又阴沉,只听得他说着:“李神州。”

   “你是想玩午夜凶铃吗?”李神州打了个哈欠,毫不掩饰自身的倦意。

   电话被戛然中断。没了声音。莫名的,李神州就有点发怵,又有点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没在意那么多,舒舒服服的换上了睡衣,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圈。

   四天后,李神州的邮箱又接收到了一封来自李乐原的邮件。邮件只有寥寥数字,是用中文写的,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现在想起来却是字字戳心:“别告诉他。”

   当时的李神州内心的疑云更加加深了一层。他也顾不得上班摸鱼了,用中文回复了一句:“你怎么了??”

   几个小时后,还没有回信,李神州有些急了,又打了个国际长途,没人接通。他的心头霎时间涌上了一股烦躁的情绪,又不死心的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通。李神州有些恼了,刚好那时候也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丢下了这些烦心事,他拉着几个好基友出去吃了顿好的……然后,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知道李乐原死了的消息,是两天后,外国的警方通知他的。那时候,距离李乐原的死亡,已经过了整整一星期。

   “This'spolice……”

   带着熟练的伦敦腔,又一次的考验了他并不怎么好的英文水平;和并不怎么强大的心灵。

   好在,警察说了这么多话,终于有一句,让李神州听懂了。

   李乐原死了,最后一个联系人是他。

   一直到坐上飞机飞跃了几个国家到达千里之外的伦敦,李神州的脑海里都是一片混沌。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苍白的像是从太平间爬出来的冰冻尸体一样。

   人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没了……他用他玩魔兽世界的电脑发誓,这一点都不科学啊?

   可是,他确实是死了。

   李乐原没怎么和他接触过,他除了知道他是辰天的恋人,外加曾经跟他去机场送过行外,根本还不如何熟悉的少年。

   他记得他听辰天说过李乐原喜欢泰戈尔的《飞鸟集》;王尔德的童话故事;圣艾克絮佩里的《小王子》;他还记得那是个不怎么出众的少年,不算英俊潇洒却也不阴柔做作,成绩也不算特别好……不然也不会上哲学系了。

   那个喜欢笑的少年,是得抑郁症自杀死的。

   他几乎不能想象那双闪耀着光的眼睛是如何阴霾下去的,可是他却能看见他用中文写的日记里透露出的层层的无助与绝望。

   “我觉得我自己变的都不像自己了,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到处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我想跟我妈打电话倾诉,可是她却只叫我‘滚’。她说她不想要我这么恶心的儿子。”

   “我没有错,爱没有错。我爱一个人,他是一个男人。仅仅这样而已,凭什么都判断我有错?”

   警察告诉他,这本日记他们翻阅过,并且以此判断他是抑郁症病发而自杀的。并且他们也找到确足的证据,李月圆看过心理医生,而且在学校不爱说话性格孤僻。

   而这本已经没有“研究价值”的日记本,就几乎成了他的全部遗物。

   听警方说,他是割掉手腕静脉,将手腕浸在浴缸里的温水中失血过多而死的。

   据说整个浴缸里的水都是炫目的嫣红,在浴缸便跪倒的黄色皮肤的少年脸上却是安详的微笑。

   “天堂没有不公,而我却只能下地狱。”

   这是李乐原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

   “你骗我。”陈辰天微笑着,对李神州说着,他的表情不变,连微笑的弧度都不曾改变,“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说的是真的。”李神州看向陈辰天,没有表情,眼角却有泪花。

   辰天微笑的弧度又扩大了一点:“你骗我。他在国外过的很好,娶了一个外国女人,身材还挺好;还得了绿卡,成了华裔;现在住在伦敦的郊区小别墅里,他的女儿已经结了婚,很快他的孙子就要上中学了……”

   李神州突然紧闭上眼。

   他不忍打断他,谁都知道,那只是个臆想。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辰天说着,嘴角的微笑却是慢慢淡下去了,他像是怕自己不相信一般,又煞有介事的重复了一遍,“一点都不好笑,真的。”

   “我已经检测出肝癌晚期,将死之人都是不爱说谎的。因为在以前他们已经说过太多次谎。”李神州只是慢慢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转过头去,再也不敢去看辰天的表情,“我现在在市人民医院住院……不管怎么说……我先走了。”

   李神州落荒而逃,像亡国逃兵一般风声鹤唳。

   ***

   四月十三是个好天气。拖了两个月,医院的病危通知书终于发到了李神州的手上。

   陈辰天让司机开着车,来到了市人民医院。市人民医院门前人来人往,车辆也川流不息。

   “你在这里停吧,我自己去看望老朋友。”辰天冲自己的司机说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涌现出刹那的伤感,“都老了……小王啊,趁着年轻少犯些错。”

   年轻的司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陈老慢走。我在医院停车场等你。”

   捧着鲜花,辰天没有乘坐电梯,一步步走到了李神州的病房前。

   推开门,屋内亮堂堂的,李神州周围坐着他的妻子儿女,看见辰天来了,他朝他们说着:“你们先出去下,我跟辰天有话说。”

   李神州的妻子眼眶通红的瞪了他一眼:“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的?我现在就想陪陪你不成吗?”

   李神州的儿女倒是通情达理,半哄半推的将他们娘请了出去。

   “我那天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墓的地址我写给你……你有空,去看看他吧。”李神州说着,从床头柜边抽出一张纸条,用颤颤巍巍的手写下了地址。

   “我知道。”辰天说道。李神州写字的手蓦然一抖。“我都知道……可我只能自己骗自己。”

   李神州的神情闪现出深深的震惊,却又很快如释重负的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很难看,他坚持着把地址写完,递给了陈辰天。

   “我以前觉得李乐原是最残忍的,后来我发现最残忍的是我,即使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能欺瞒世人”他的表情是深深的疲倦,“现在我才知道,最残忍的是你。”

   “你比我强大多了,你明白所有,却还装作不知道,恋爱、结婚、生子;四十多年来,没向人提起过李乐原一次。”李神州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你告诉我,你真的有心吗?”

   陈辰天没有回答,将纸条上的地址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犹豫了几下,将地址塞入了自己的荷包中:“我以为,我是有的。”

   李神州不说话了,只是挥挥手让他快滚。

   辰天本以为他是不会哭的,时间无疑是最好的解药。

   可是有些事情,无药可医。亦如李乐原的钻牛角尖、固执、对自己极端的残忍;又譬如那些永存的年少的爱恨情仇,你以为它远了,远的都看不到边,可实际上,它不会走,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是盛开在心间的瘟疫,哀鸿遍野却又让人不得不镇定。

   他回到家,对着正在看电视的李月圆说道:“我要去伦敦一趟,可能要去很久。”

   他本以为,李月圆会惊讶的,就算不惊讶至少也会问一下他到底要去哪,可李月圆比他想象中平静了很多。很多很多。

   “陈辰天,我们离婚吧。”李月圆对他说,“你签了离婚协议书再走。”李月圆的声音冷静又残酷。

   辰天收拾东西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对她说着:“好。”

   再次抬头,却发现李月圆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李月圆同他一样都不在年轻,脸上雕刻着层层的沧桑,却依旧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李月圆哭了。泪水在阳光映照下显得特别清晰,晶莹剔透。

   “陈辰天,我以为我就算不能让你爱上我,至少会感动你,最后让你接受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骄傲的高昂着头颅,“可是你却告诉我,我陪伴你的四十多年,比不过一个男人陪伴你两年!”

   陈辰天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着语气里的平静:“对不起。”

   “陈辰天,你是世界上最恶心的骗子。你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李月圆突然不再哭泣了,只是绽开了一个让人不明所以的微笑,“你很可怜,但是你不值得别人同情。”

   “我恨你。”李月圆说着,却再也不看辰天一眼。

   ***

   他于五月十六日到达了伦敦。这一天刚好是李乐原的生日。

   三天前,他与李月圆离了婚,李月圆只要了一百万人民币安享晚年,陈辰天却是因为愧疚,硬生生的给了四百万。

   他去申请了当守墓人的工作,并且也很幸运的应聘成功。

   五月二十九日的时候,他的儿子打电话告诉他他咋国内结了婚。

   辰天站在李乐原的墓碑前,小心翼翼的替他换上了新的照片。

   那是两个人的合照,那一年李乐原笑的很灿烂,身边是长的胖嘟嘟的他。辰天不禁有些莞尔。

   又过了一年春,他在李乐原墓边种的玫瑰花长了出来。

   穿破土地、穿破时间、穿破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思恋。

   “辰辰辰辰!你别赶论文了,我们出去踏青吧!”

   “辰辰~~过几天你过生日了对不对?要不我给你做生日蛋糕吧?”

   “辰天!我限你两分钟之内赶来,不然我就和你分手!”

   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辰辰,我爱你,我发誓爱你直到我死了的那天,你爱我吗?”

   当时的他没有回答,而现在,他却是流着泪缓缓说出了那一个字:“爱。”

   李乐原,你永远的二十一岁,我难以启齿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全文完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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