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从来没有见碧翠斯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只能默默的站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家的小姐把这个房间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砸了。对于小五来说，那个过程是漫长而又痛苦的，因为她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就有可能被砸碎的玻璃喳毁容了。

　　 “沈月呢。”砸完东西女人恢复平静,坐在床上点燃一根烟，问道。

　　 “出去了。”小五回答。

　　 “去哪了？”碧翠斯挑眉,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没说，也不让人跟着。”小五为难，她自知自家小姐本性凶残得罪不起,但是那沈月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却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派人跟着。”

　　 “多半……会被她发现的吧？”小五道。沈月出生卧底,想要跟着是极其不易的。

　　 “我有说让你悄悄的跟么？”碧翠斯白了小五一眼。“她发现了又如何？她的一举一动都不要想逃出我的视线。”

　　 “小姐果然英明神武！”小五奉承道。

　　 “她回来就说我们住的房间换了，不准让她知道我砸东西。”碧翠斯无视了小五的废话理了理凌乱的长卷发，低声吩咐。

　　 “必须的。”小五笑眯眯，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去。

　　 “季盈风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还敢在公共场合开枪。”碧翠斯皱起眉头，阴骘道。“我也该让她知道什么是收敛，免得她被姓季的老头子宠坏了。”

　　 “小姐想要怎么做？”这下小五算是彻底看清楚了碧翠斯的真面目。这个女的狂暴，非常的狂暴。温柔和善的微笑完全都是这狂躁因子的掩护。

　　 “在中国，以我自己的力量自然是不能跟季盈风抗衡的。”只见碧翠斯的眸光忽然阴沉下来，然而这样的阴沉也只是稍纵即逝罢了，很快的她得意的吐出一个烟圈，微笑的望着小五：“这不是回来的太匆忙了么，都没有跟小魏问好呢。明天吧，帮我送一份大礼过去。”

　　 “小姐是想利用魏承秦？”小五嘻嘻笑。

　　 “说什么利用。”碧翠斯笑。“我这叫做……互利共生。”

　　 当沈月来到水族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来，或许，就在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季盈风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

　　 那是一条简短的信息，上面只有六个字，“水族馆，我等你。”

　　 沈月不知道季盈风从哪里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但她知道，自己在英国刚拿到新手机的时候，第一个输进了季盈风的名字。她告诉自己，这并不是源于想念，而是源于对仇恨的纪念。

　　 无数次，沈月期待这个手机的专属铃声响起。

　　 然而当她回神，却发现这是怎么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x市最巨大的水族馆坐落在沈月眼前，却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卖票的人都没有。然而奇怪的是，一切的进程照旧，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月缓步走进了水族馆的大门，幽蓝的壁灯从两侧照耀着长廊，显得有些不切实际。沈月顺着蓝色的光乡里走，路过了大大小小的内嵌式鱼缸，终于来到了下降电梯前。

　　 这个水族馆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季盈风包场了。

　　 “这样也好，省的我去找你。”

　　 沈月摸了摸口袋里的袖珍手枪，嗤笑一声，进了电梯。

　　 电梯降了好久，终于到达了海洋馆的底端。然后，整个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沈月不知道这个海洋馆到底耗资多少，但是呈现在她面前的是全玻璃走廊。她低头看，甚至连地板都是超厚抗压玻璃做成的。这样凭空踩下去，就像要掉入海里似的。

　　 被先前的华光掠影所惊艳，沈月有一霎那觉得很幸福。

　　 对与海洋馆的记忆，沈月只停留在小时候那个模糊的轮廓里。自从后来出事以后，便与这样的地方无缘了。

　　 这是她梦寐已久的。

　　 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这是……季盈风给她的。

　　 沈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

　　 “尹千流，你这样就哭了，真没出息。”沈月笑骂那个以前的自己。她将这一切的心动都归咎在尹千流身上，与现在的自己无关。

　　 这一条海洋走道没有别的岔路，沈月顺着长廊一直走，看着鱼儿在自己脚下穿梭。整个世界宁静的仿佛时间静止一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终于有了分叉的地方，但是沈月的脚却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因为，季盈风正站在岔路的中央，背对着自己。

　　 她穿着一身海蓝色的长裙，是跟自己去丽江游玩的时候买的。那条裙子有些旧了，却依然很好看。

　　 【怎么看总裁大人都不像普通的女人。】记得自己那时嬉笑的说。

　　 【怎么】季盈风回问，声音凛冽，却也温柔。

　　 【这样的长裙，总裁大人穿上也依旧高贵而疏离。像遥不可及的冰。】

　　 【遥不可及？我离你如此近……你感觉得到么？】

　　 是很近……

　　 却也，很远。

　　 “你现在是不是依旧觉得我很遥远。”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沈月的回忆，季盈风回过身来，一双锐利的瞳眸在幽蓝的水光下，异常明亮。

　　 “何止遥远，简直就像天边的星星。”沈月笑，却没有笑意。

　　 “那我……回到你身边……”季盈风望着沈月的眼睛，顿了顿。“好不好？”

　　 “总裁大人不知道我要结婚么？”沈月冷声。

　　 “你伤心了是不是。”季盈风不回答沈月的问题，却说了其他的。“你很伤心，伤心到跳海了。”

　　 “或许是失足？鬼才想死呢。”沈月笑着辩解。“总裁大人多虑了。”

　　 “沈月，那天晚上我在飞机上，我看不见你受伤了。”

　　 “你要是看见我受伤了，就不会开枪么？”沈月问。

　　 季盈风沉默。

　　 她会开枪，她依旧会开枪，如果只有开枪这种方法能够阻止沈月的子弹。

　　 看着季盈风的表情，沈月忽然笑了。她抬起右手看了看，说道。

　　 “没关系，反正也已经长好了。”

　　 “沈月，无论你举着枪对着我的家人多少次，我都会开枪。”好久，季盈风才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低沉，没有歉意，充满了心疼的意味。“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不爱你。这也不能说明你对我不重要。我不是一个会表达的人，但是若角色对换，茵茵拿枪指着你，我也会对她开枪的。”

　　 “所以？”

　　 “所以你要是还伤心，就对我开枪吧。”说话间，季盈风已经走到了沈月的身边，单手抚上了沈月口袋里的袖珍手枪。“不止是手心……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早都是你的。”

　　 被季盈风摸着口袋里的枪，沈月面色苍白。她透过季盈风的脸侧，看着面前的游鱼。沉默。

　　 “月……”

　　 “你别开玩笑了！”感觉季盈风要将自己搂在怀里，沈月忽然大喊一声推开季盈风。

　　 她的脑袋已经全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是怎么了，为什么就是恨不起来！那种堕海时锥心的疼痛在见到季盈风的那一刻，无影无踪。那一刻，她不知道她还剩下什么。

　　 仇恨？尊严？

　　 以及……爱情？

　　 不，她相信过爱情！那个她自以为是的可笑的爱情！那个……让她屡次相信，又屡次失望的爱情……

　　 “季盈风，我说实话好了。骗你这么久……我都玩够了。”沈月静了静，贴着季盈风的耳边轻声道：“我接近你就是为了要杀了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季盈风恍惚的觉得整个世界消失一般，只剩下这句话。

　　 “以前是，现在也是一样。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呵……我怎么会喜欢你呢……还为你跳海？我没死……是你运气不好……”

　　 “为了杀我，所以接近我么。”听着沈月的声音，季盈风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个夜里，准备跳下吊桥的自己遇见一个天使。那个天使让她放弃了死亡，想要留到最后。

　　 却不知，那个天使的恶魔本质藏在了她睿智的，会流泪的眼睛里。她想要自己死，自己却因她而活了下来。这……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么？

　　 “哈哈是啊，我见到你的时候都厌恶的要死，可你居然还让我跟你一起睡，居然还说你爱上我了，我在心里都笑翻了。你真是太可笑了。”

　　 “我不信。”季盈风沉静道。“你只管说，我都不会相信的。”

　　 “那你信什么？信我也爱你？”沈月笑。

　　 “我不相信你的眼泪是假的……我不信你的微笑是假的……我不相信你说会陪着我是假的……我不信你亲吻我额头时候的温柔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那你要相信什么？相信我画的地图？相信我的身份？相信我对你的仇恨？”

　　 沈月挑起眉梢，用右手捏起季盈风的下巴。她踱步，高跟鞋与玻璃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季盈风，你不知道当我躲在黑暗里看你风光的时候，有多么想把你拖入黑暗里。你也不知道，我为了能够杀你忍了多少东西。我第一次对你开枪爆你女仆的头的时候，激动的都睡不着觉。我看见你被架空，笑的饭都不能好好吃！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看你抱着头像个老鼠似的惧怕amy的样子！你更不知道……不知道午夜时分你被噩梦惊醒……我是多么高兴……高兴看你被梦境撕裂。”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对你的影响力很大？”季盈风弯起嘴角，眼眶似乎泛红了。

　　 “哈哈哈哈哈，季盈风！你要是想这么认为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沈月笑了，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你就该相信季茵茵，不该相信什么所谓的爱情。只有亲人……只有亲人才靠得住……”

　　 “可是，我还是爱你了。”季盈风依旧笑着，敛眸望着正挑着自己下巴的沈月。“不管哪一个是你……我脑海里就是那个沈月，就是我爱的那个沈月。”

　　 沈月看她的眼睛已经全红了，眼睑边上聚集这明亮的泪水，却固执的不肯滑下。

　　 “你骗我也好……我已经没法恨你了。”话语间，那泪水终于随着尾音掉落。“你想要我的命也好，你想报仇也好……就都来吧……我天天都盼着这天呢。你知道么……没有你的日子，这个世界是没有颜色的。我受够了……受够了这个没有色彩的世界了……真的……”

　　 “你疯了！”第一次看见泪水从季盈风的眼中源源不断的落下，沈月的心里烦躁极了！

　　 她的心疼了……非常疼。她再也不想说什么！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别走……！别跟她走……！让我回到你身边……让我把新的世界捧来你面前！让我回到你身边……”眼见沈月又要再一次从自己身边逃离，季盈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却被沈月猛的挣开了。她看着跑远的沈月，伫立，失神，双眼模糊。

　　 沈月头也不回的跑，拼命的跑。

　　 她就怕这一个停顿，便永远留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迟到了！！！啊啊啊啊啊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