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看紫禄道出了事情的原委，这么多年，她心里的愧疚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转化了爱意。再轰烈的愧疚也抵不住天长地久的相处，世上为了感动而在一起的人多的事，因为愧疚而爱上一个人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因为愧疚，所以爱你。采青早就看明白了，爱……不过是想让自己少些愧疚罢了。

　　 当年因为一时冲动，没想到铸成大错。也没想到也就那么巧，那火竟然就收不住燃到了隔壁。而李飞白……不幸被发现时，已经被滚滚浓烟活活呛死。

　　 “姐姐……”采青这一声叫得低眉顺眼，像是哀求她不要再说了，眼里多了些怪罪，却并非恨她。

　　 紫禄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李飞白面前，对采青说道：“你若还认我是姐姐，就杀了他！”

　　 采青愕然抬头看着她，像是不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声音突然就变得间刻：“姐姐！为什么？”

　　 此时天昏地暗，整个落离城像是黑夜降临一般，采青心底里知道，紫禄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李飞白还魂，现在却要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他不明白。

　　 白厌抬头看着那天。昏沉沉的让人心里感觉压了什么东西。又看向远处，只见远方黑压压一片鬼影。

　　 靖灵看白厌缓缓的偏头，又缓缓的收回了脑袋，好像是一个姿势维持久了，累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看不出一点波澜，可是却从他的视线中，看到了远处那一片黑压压的鬼影正在渐渐向他们靠近。

　　 紫禄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玄铁铸就，黑黑的刀身倒映出瑟瑟寒光。

　　 她看着李飞白，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然后来到采青面前，拉起她的手，把剑交到她的手里，说道：“我们姐妹相识百年，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而决裂。你只要一剑，就还是我的好妹妹……”

　　 紫禄笑着对采青说道，采青摇着头，手里却拿着紫禄给他的那把剑。而李飞白，像是事不关己一样，有些木讷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靖灵只见得那些鬼影越靠越近，越靠越近，难不成这李夫人是恼羞成怒，妹妹相公都不要了，还是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好了……这个李夫人，他看不透，也想不明白。明明对李飞白的爱意满眼都藏不住，对自己的妹妹情深意重，为何最亲近的人，反而如此相逼？

　　 最亲近的人……靖灵心里一怔，被最相信的人背叛，那滋味，怕是心如刀绞，魂如油煎。

　　 “妹妹，你不是一张想要一张新面孔嘛。”紫禄轻轻的摸着她的脸，被她抚摸过的地方如同重生一样新长出了皮肉，眼似新月，眉如远山，朱砂点就眉间。

　　 果然是碧慈的摸样，只是那双眼睛，太过繁复，纠结。靖灵看着换了碧慈脸的采青，眼神错杂，多么想当年青天场的瑶伽……那个时候，瑶伽的心里是否有那么一丁点的觉得，他这个人值得爱？至少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恨？

　　 采青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了脸上光洁如珍珠，拿着手中的剑缓缓照向自己，之间那剑刃上，只映照出了那一双眼，带着三分恨意和七分迷茫。

　　 狠狠的闭眼，她不敢看全自己的样貌，怕只一眼，她就舍不得这副好皮囊。重重的把那剑扔走了，手一甩，就连手腕儿上的铃铛都发出铮铮响声。

　　 白厌听见了那铃铛的响声，眼睛转了转，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

　　 “姐姐，我做不到。”采青看了一眼李飞白，虽然知道在他眼中，她的那张狐狸伤脸根深蒂固，但是还是希望他眼中的自己，是最美的自己。

　　 她从来听命于紫禄，从修仙开始，一步一步都是听紫禄的，她向来心思浮动，自己没多少讲究，但是唯独对于紫禄深信不疑。只是，这一次……

　　 紫禄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采青的答案，紫禄不过瞥了她一眼，那副面具如飞灰飞散，采青又恢复了那狐狸的容貌，她却不再低头，什么容貌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李飞白以后想起她的时候，记忆里并不是完全丑陋的摸样。

　　 谁知李飞白缓缓前去，拾起了那把剑，把那剑对着自己的脖子，痴痴笑道：“紫禄……何必难为采青。”

　　 采青想上前阻止他，可是下一秒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李夫人在这儿，哪里轮得到她担忧。

　　 “你为了她寻死？”紫禄这话问得轻巧。却掩不住眼底渐渐绝望的爱意。

　　 李飞白摇摇头，说道：“……到底是因为我，你变成了如今的摸样。”说完，一剑，了结了自己多少年前就该死去的躯体。

　　 采青像是被眼前的景象逼仄了，看着李飞白渐渐闭上的眼，和他那道骇人的剑痕，尖叫起来：“啊！！”她声音尖锐，痛苦不堪，甚至到最后声音都破了，颓然的跪在地上，不敢靠近李飞白。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本以为烧死了自己的仇人，却误杀了他一般。

　　 她泪如雨下，接近崩溃。不能接受他就这样简单的走了。或者是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留下来。

　　 紫禄却是“呵呵”的断断续续的笑着，挥着她宽大而华丽的衣袖，一步步走向李飞白，然后不急不缓的跪在了他身边，扶起他，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膝盖处枕着，温柔的说道：“这下好了。”然后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脖子上那道剑伤，奇怪的是那道剑伤并未有一滴血冒出。

　　 靖灵愕然，来到落离城，不论是李飞白，紫禄还是采青。都让他心里堵得厉害，尤其是现在，更让他那颗年轻的人类之心感到一种如丝丝盐水寖过的感觉，这种感触让他又多认识了一种情感，不单单属于人类，而是属于万物……那种让旁人见了也会难过的感触，叫做心酸。

　　 而白厌，只是盯着采青，然后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旁，好像是安慰一般。可是采青却带着她那双哭红了的眼，看着这个不过六七岁孩童的兰灵子。并未受到铃铛召唤，却还是上前来，似乎想要给予她安慰。

　　 而那黑压压的鬼影，此时已经靠近了他们，他们都目如死水，浑身尸气。而他们队伍的中间，抬着一架木头搭建的小楼，四周是蓝蓝的火焰，而那小楼的正中，绑着一位昏厥的姑娘。在那姑娘的正面，飘旋着一块儿飞毯，一个小年盘腿坐在上面，嘴里念叨着咒语，只要他念一句，那些死魂像受到了感召，也念了起来。

　　 而那被困之人，正是碧慈。那飞毯上的小孩，正是逃走的黑衣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