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秋湖(下)
似乎能够感觉得到她的气息，敖方向四处望去，果然发现了瑶伽正站在一旁看着他。
“瑶伽……”敖方扔了扫帚，想上前去。
耳边的琴音渐渐剧烈起来，恒牙子老君并没理会他，继续吟唱着：“玄景散天湄，清汉薄云回。妙炁焕三晨，丹霞映紫微。诸天书灵彩，流霄何霏霏。神灯朗长庚，离罗吐明晖。四岭带高云，玄精荫八垂。三素启高虚，兰阙披重扉。金墉映玉清，灵秀表天畿。风生八会宫，猛兽骋云驰。纷纷三洞府，真人互参差。上有千景精，冥德高巍巍。太一务猷收，执命握神麾。正一履昌灵，摄召万神归。……”
敖方捂着耳朵，生气的说道：“念念念！！！你这臭老道真是比苍蝇还讨厌！”
恒牙子闭着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摸样，并不理会他说什么继续念到：“公子翼寂辕，洞阳卫玄机。明初合道康。龙舆正徘徊。七景协神王，飙轮万杪阶。体娇玄津上，飞步绝岭梯。披景入神丘，璀璨振羽衣。冥摅交云会，飞景承神通。青峰无毫荟，绮合生绝空。金华带灵轩，翼翼高仙翁。万辔乘虚散，蓊蔼玄上窗。中生合景君，九帝昌上皇。”
瑶伽上前，却发现结界挡住，如何都进不去。在外说着：“我乃东王公之女瑶伽，还请老君施恩，让我和敖方见上一面。”
恒牙子轻轻的把手放于琴上，不再弹奏，然后就化为一缕青烟而去，徒留那玄石上空空落落。
瑶伽空对着行了礼：“多谢老君。”
敖方上前，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竟然是近乡情怯。
瑶伽看他少有的沉默，像之前一般拉着他的手说道：“对不起……”
敖方就怕她心理愧疚，赶忙说道：“你知道我心甘情愿的，就怕你说对不起。”敖方继续说道：“这里也不错，虽然这些叶子怎么扫也扫不完，恒牙子又絮叨。不过五百年一下子就过去了。”
瑶伽看他反而安慰自己，也强笑着：“你这身衣服倒是比你的华服更加好看。”
敖方转了个圈儿给她，也笑了起来：“真的？”
“嗯！“她肯定的点点头。此时敖方才看见她的眉间那一粒红砂。
“这是什么？”
“九天玄女点的红尘记。”瑶伽说完，就看见敖方的表情有些变了。
敖方愣住，拉着她的手增加了一些力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想了多次要带她离开这天界，没想到如今自己被困，她却要自己离开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你果真要入凡？”
“敖方，对不起。本来你说要带我去的……”瑶伽有些为难，虽然知道敖方不会怪她，但是心里的内疚任然丝毫未减。他知道敖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就算这并不是瑶伽的本意，可是她还是觉得从小到大，欠敖方的太多。
敖方看见瑶伽面露愧色，他们互通心灵，一下子就感应到了她的愧疚。拉她去玄石上坐下，说道：“你别内疚，你忘了我们结了心灵转换术么。只要你不开心，我心里也会不开心的。”
瑶伽点头，说道：“此一去不知多久，若五百年后我还未回到天上，你一定要来找我。”
“那是肯定的，只怕到时候你却不认识我了。”
“不会的。”瑶伽赶忙说，其实她心里也不确定，自己做了人，是否还会记住关于天上的一切。她一心想着忘了也好，可是却又舍不得忘记。
一时二人无话，光从外透进来，那些枯叶也显得有了生机，一束光打到敖方的脸上。他闭着眼，那琴音悠扬入耳，如泣如诉。敖方知道，是离别的时候了。说道：“瑶伽，你该走了。”
瑶伽本想陪他再坐一会儿，可是越是呆的久，越是舍不得。侧身抱着他，感觉自己突然很想哭，取下自己的青玉发簪，头发一下子散落披在肩上。把发簪交与他手里，说道：“我走了。”
敖方捏着发簪，再看她一眼，希望这一眼能够帮他渡过这漫长的五百年。
瑶伽走了，整个屏秋湖又如同之前一般沉静。敖方独自坐在石头上，看着发簪，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无能。他所谓之保护，其实什么也保护不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裂了，丝丝作痛。
片刻之后，敖方整理好情绪，把瑶伽的青玉簪子放于怀中。站起身来拿起扔掉的扫帚，说道：“别装神弄鬼的！出来吧！”
恒牙子再次显身，依旧是有一拨没一拨的弹着他的琴，说道：“我以为你会希望多些时间，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敖方舞了几下扫帚，说道：“这屏秋湖已经够安静的了！突然少了你的破琴声，倒觉得静得可怕。”
恒牙子依旧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良久，却只闻琴音，再也没有听见那絮叨的念着经了。敖方也是表情淡漠，感觉好像是被什么慢慢的吹入心中，竟然感觉柔和。他拿着扫帚，扫着满地的落叶，发现这原来也并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
瑶伽按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安静如洪荒，她擦掉眼前掉落的一滴泪。走出屏秋湖，才发现再也看不见来时的路，甚至巨大的屏秋湖又像是一面镜子一般。反射着九霄天际的漫无边境。
有些许的风吹来，吹着她散落的头发。她走与湖面之上，感觉那些风似乎穿过了她的身体，一会儿那些风就带着一些花瓣而至，如同云彩一般。瑶伽置身与那些桃花之中，知道这是九天玄女要让她入凡了。
长袍退去，只着一间单衣。罗裙飘扬，随风而起。
她觉得自己也好想化成了一阵风，一阵雨，一粒沙。随着那花瓣飘荡，在湖面上冉冉升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如同这三界任由她飘往哪里。她感到身心轻松，那些累心的事儿烟消云散。她微笑着，不为什么而笑，只为自己。
这样的愉悦，她叫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