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雪停了。碧慈与靖灵对坐在房中，她抬眼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撒气。”碧慈知道这几天，她都对靖灵冷冷的，当他看见靖灵走在雪地里的样子，她多么希望他不是仙，而是人。
靖灵没想到她会道歉，说道：“没关系，我知道殷夫人去了，你心里难过。”
碧慈却站了起来，说道：“鸢时月是妖！”
靖灵看她很激动，却又在片刻之间恢复了平静。难道她是不喜欢自己与鸢时月相交。嘴角挂起了平日的笑，说道：“她是妖，可是这么多年，也算对你舅舅痴心一片。”
碧慈不知道其中缘故，起初还疑心这鸢时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却没想到，原来是为了舅舅。可是她却从未出现在舅舅的身边，还为了舅舅而保护着舅母。看来自己是误会她了。想起小时候，宫里总是传言，舅舅如有神助，每次总能化险为夷，难道也是这鸢时月的保护？
“这就说得通了，小时候，舅舅常年在外打仗，可是每次生死关头，却总是没事。最最厉害的一次，八百里急报都说舅舅中了毒箭，危在旦夕。舅母每日在菩萨面前祷告，后来却也没事。大家直说是神仙保佑，不忍我肆国失去将才。是舅母感召了天地。如今想来，肯定是这鸢时月的缘故。”碧慈又坐了下来。喃喃自语：“可是，舅舅知道鸢时月吗？”
靖灵知道，不论是再愚笨的人，可能都会怀疑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好运气，又何况是殷立羽。可是殷立羽却忘记了她，只得一怀疑就是几十年，却也始终无解。
碧慈看靖灵沉默，就知道，舅舅可能不知。若是知道，又怎么会让一个妖怪留在身边呢？她轻声叹着气，说道：“这样不打扰的守候，终究连回忆都赚不到，值得吗？”
靖灵正想说什么，却传来了敲门声。一听那声音，是锦幕。
“表姐，你还未睡吗？”
碧慈看了靖灵一眼，靖灵便识趣的回到了凝魂珠中。
她打开门，向门口看了看，只有两个守门的丫头，丝巧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快进来吧，外面怪冷的。”让他进了屋子，又坐下来给他倒了茶，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锦幕并未喝茶，说道：“父亲刚叫我去书房，让我来给你说一声，明日该回宫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也不好常在将军府逗留。”
碧慈点点头，这年关将至，在将军府呆了这么些天，是该回宫了。他看着锦幕，双手背在后面，好闲有话对她说。问道：“怎么了？”
锦幕听了话，才缓缓从身后把手拿了出来，而手上居然有两串冰糖葫芦。碧慈愣了一下，这么大晚上的，只为了送两串糖葫芦给她？
可是再看锦幕，面上却很局促的摸样，说道：“刚才丝巧送过来的。表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碧慈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上次与丝巧说，她还说公子如今哪里会那么好哄。如今看来，她是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了。只是这丝巧，怎么也不和她商量一下，她还以为她已经把这事儿忘了呢。
碧慈取过一串，说道：“小时候我在宫里，只要不开心，舅母不准我吃民间的东西，怕吃坏了肚子。可是偏偏每次你都偷偷的带来。说是吃了会开心。”咬了一口，对他说着：“你从小就闷闷的，什么都不愿说出口。如今舅母去了，我怕你更加的闷。你也吃吃这个，说不定像你说的，吃了以后会开心呢。”
锦幕看她吃得开心，没想到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只不过这样的东西，他自己也是好几年没吃过了。咬了一口，却红了眼眶。
碧慈见他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只一滴。这么多天，都未见他哭，自己反而触及了他心里柔软的地方，心里也是难过。用手绢儿给他擦了之后，说道：“你看，都是我的错，反而惹你伤心。”
这过了年，锦幕就十六了。碧慈大她两岁。他总是很在意这两岁，想着若是自己早生得两年，或许她就不会拿她当弟弟了。而今他又丧母，得守三年的丧。只是三年之后，谁又能预料得到了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碧慈，他总是不甘心。好像是上一世就认识一样。而今是来完成上一世没能达成的愿望。
碧慈看他一直看着自己，已经没了刚才瞬间的软弱。碧慈看他认真的看着自己，还道是自己哪里不对，难道是刚才吃糖葫芦的时候脏了嘴。遂又拿着刚才为他拭泪的手帕擦着嘴。
“天也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早，我送你进宫吧。”锦幕站起来，手里依旧拿着一串糖葫芦，虽不爱吃，却也舍不得吃。
碧慈起身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穿着黑色的丧服，头上系上白色的发带。一脸的憔悴。说道：“锦幕，天黑了路滑。小心些。”
此时丝巧倒在门边了，提着灯笼笑着，说道：“公子这就要回去了？”
锦幕“嗯”了一声，说道：“表姐你早点休息吧。”
看着锦幕消失在别院门口，碧慈看着丝巧，把自己吃剩下的糖葫芦交到她手上。说道：“你也真是多管闲事。”随后又对她说道：“也难为你大晚上的去找什么糖葫芦，快去睡吧！”
丝巧行了礼，笑着退下了。
碧慈心里却烦闷起来，转身却看见靖灵站在桌旁看着她。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口，却又闭了嘴。
靖灵看她刚才送锦幕离开，说道：“这殷锦幕和你的感情倒还很好。”
碧慈低着头，知道他话中有话。可是自己也犯不着对他解释什么，只是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比外人亲昵些。”
靖灵看着她走到了梳妆台上，自顾自的梳起了头发。心里一股浓浓的悲哀涌上心头，因为就在刚才，碧慈给锦幕拭泪的时候，他突然有点明白鸢时月了。
碧慈梳着头发，从镜子里看见靖灵不悲不喜的站在她的身后，可是当她回头之时，整个屋子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只留得桌上的凝魂珠散发着淡淡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