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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红颜何所依(五)

乱世华衣 华楹 4194 2021-03-06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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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析清风朗月似的一笑,将杯盏一一送至众人面前:“我少时辗转途径滇藏之地,偶得此茶名普洱,口味厚重,历久弥香。”

   若梨把玩茶盏,见茶汤红明透亮,轻啜一口,滋味浓郁醇和,果然与惯常所饮的中原茶不同。只是想不到,他竟然曾经流落滇南之地。

   趁陆析去取新水,若梨寻个借口溜出来,跟到溪水边。

   “子言,”她像小时候一样,称呼他的表字,“我一直不知道,中州陆氏发生了这么多变故,而你流离失所,尝尽了苦楚。”她顿一顿,终于还是继续说下去:“我知道,经历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别人伤害过你,你恨,你怨。可是,别人犯下的错误,我们不应该改变本来的自我来惩罚啊。”

   陆析寂寂无言地从溪流中掬起清凉的河水,盛满一只青瓷小罐,转回身,偈语似的对若梨说:“评他人事易,观自己心难。你自入汴京至今,就从来没有变过么?”说完,转身离去,只把若梨一个人留在原地。

   怎么可能没有变过,在永州的十几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任何人,而现在,她却谁都不敢轻易相信。

   晚饭时分,侍女催请了好几次,都不见元绪儿过来。大家隐约猜着原因,都忍着笑,最终还是若梨说:“我去她屋里看看。”

   还没进门,就看见平常跟着元绪儿的婢女都缩在门口,刚一抬脚,屋里传出茶杯碎在墙上的声音,还有元绪儿又气又恼的声音:“没叫你们,谁都不许进来,听见了没有?”

   强忍着笑,若梨踏进房内。不同与其他女眷房间的妆镜生辉、粉装玉缀,这间房里,迎面立着一人高的锁子软甲,墙上依次排列着马鞭、银弓、短剑,更像是个武将的住处。元绪儿趴在床上,头脸整个蒙住。

   “嫂嫂。”她偷偷瞥了一眼来人,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不管她如何挣扎阻止,若梨硬把她从床铺上拉起来,一看她的脸,若梨忍了再忍,终于没忍住撑着床沿大笑起来。

   这位从来不知粉黛为何物的小姐,竟然转了性要描眉。大概是不好意思向别人问起,就自己摸索着描画,一边又细又长,快要到鬓中,另一边可能想画个弯眉,却挑得太高,倒像在瞪着眼睛生气。两边合在一起,比戏台上的丑角还要滑稽。

   “嫂嫂,连你也笑我。”元绪儿撅着嘴,又想把脸埋回去。

   “不对着镜子,怎么画得好呢?”若梨拿湿帕子擦去了她脸上的痕迹,帮她匀了个却月眉,淡雅中带着几分少女的活泼。拉她到水盆前,元绪儿欣喜地左照右照。

   画眉用的青黛很易折断,并不是宫里常用的贡品螺子黛,若梨不由得发问:“你从哪找来的黛笔?”元绪儿手叉着腰答说:“我看见扫地的丫头拿这个画眉,就抢过来了。”

   若梨撑不住又是“噗”地一笑,放着宫里的贡品不用,跟扫地丫头抢这最便宜的青黛,恐怕也只有这位绪公主做得出来。

   仔细端详了片刻,元绪儿忽然拉住若梨的手,又扭捏起来:“嫂嫂,我是不是,太不温柔、不贤淑?是不是不会讨男人喜欢?”

   若梨在她鼻子上一刮,打趣道:“真羞,真羞,绪儿什么时候开始,要讨男人喜欢了?”

   不料,元绪儿平日虽胆大,这时脸皮却很薄,坐在床边捂着脸说:“我就知道,只有嫂嫂这样轻声细语的才惹人爱,我就是太粗犷了,难怪三哥喜欢你,二哥也喜欢你,现在五哥也要把你捧在手心里。”

   言者无意,却触动了若梨的心中隐痛,这其中的牵扯纠葛,实在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她拿下绪儿的手,轻言安慰:“不需要为了别人伪装出一个不真实的自己,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懂你,爱你,注定属于你。”元绪儿似懂非懂,只眨着眼睛,看着水盆里映出的眉。

   闹了一天,惠明早早就被奶娘抱去睡了。入夜时分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若梨肩上的箭伤隐隐作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索性披衣起身,四下走走。撑着伞在绵绵如泣的雨里,一时不辨方向,竟走到了慕皇后暂宿的房间附近。

   若梨正要返身回去,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灯火,周围也不见一个值夜的人。这实在不像慕皇后的风格,她在宫中时,便很怕黑,经常整夜整夜点着琉璃罩宫灯,夜里房门口也总是不离人的。而且,房间四周弥散着熏香的味道,似杜蘅清郁怡人,在雨夜之中却久久不散,显然是极上等的香料,不是荒山野寺应有。

   疑惑未定间,房中忽然传出阵阵意乱情迷的喘息声,在一片清肃雨声中,听得分外分明。若梨虽已成婚多年,却向来无夫妻之实,此刻听到这靡靡声音,只觉羞赧难当。

   恰在此时,房中传出一个男子勾魂摄魄的声音:“玉霓,答允我的事,可不要忘记了。”若梨如被天雷击中一般挪不动脚步,这男子声音,入耳极为熟悉,分明就是陆析。

   慕皇后的声音是若梨从未听过的绵软甜柔:“只要你骗出元从珂,我自然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有顺顺当当的理由回汴京。不过,”她拉长了声调,“你要如何保证元从珂一定会上当?”

   “你放心,”陆析答得爽快,“那青玉镯子是慕若梨从小带着的玩物,我六七岁时去永州就见过。那时她尚小,腕子上戴不住,就在手里拿着玩。这东西,从珂不可能不认得。”原来白日抓周礼用的镯子,也是早就设计好的套子,就为从若梨身上骗下一件贴身之物。

   “认得归认得,”慕皇后仍旧不放心,“他若狠下心不出来救若梨,或是根本不相信那封信,又该如何?元承照的身体不行了,他死以前,我得替熙儿除去这些绊脚石。”

   “你不信我又何必跟我合作?”陆析的声音似有魅惑人心的魔力,雨夜里听来,好像忽远忽近的游魂在耳边呢喃。这邪魅的声音,竟让慕皇后不再作声,黑夜中只剩床帷摩挲的声响。

   陆析却似怕她仍不放心,慢慢地说道:“从珂若果真有你这般狠心,早就在李重吉死时自立为帝了。更何况,关心则乱,他向来沉稳,可因为若梨作出的蠢事还少么?”

   想起从珂淡漠不语的样子,慕皇后就觉得这个养子实在是最大的敌手,比勇武无双的元胜赢更加可怕。如果能提前除去他,或是引得二人相斗,自然是上策。

   若梨缩在屋外阴暗一角不敢作声,虽然已经亲眼见过,她还是无法相信,白日的清雅绝伦与夜晚的邪魅入骨,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她也清楚知道,如果被陆析发现她听到了这个秘密,只怕他不会容自己安然活下去了。今日的陆析,已经不是昔日中州陆氏有神童之名的少年了,而是个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的恶魔。

   雨水淋漓而下,不敢撑伞,若梨已经全身湿透。屋内似乎由疯狂归于寂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慕皇后想要点亮灯火,却被陆析制止。“我不喜欢别人看见我的身体。”他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

   “我听说,天佑帝见到你,惊为天人之姿,寻巧手为你纹刺了满身锦绣……”慕皇后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析暴怒截住:“不要在我面前提前李重吉那个老贼。”他如此之深的怨恨,在天佑帝葬身火海之后仍未有半分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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