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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锦裳染天阙(一)

乱世华衣 华楹 4492 2023-04-24 0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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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梨,我真是小看了你,”元胜赢显然已经被她说服,但那眼神却没有丝毫豁然开朗的喜悦,相反却透着彻骨的寒冷,“讲起条件来,你连自己的姑姑、丈夫都可以算成讨价还价的筹码,论冷血,恐怕我们都要自愧不如。”

   明知他对自己误会已深,若梨不愿多加解释,只继续说下去:“你留在军中,给我一匹快马让我回汴京,这是对你、对我都最有利的做法。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力所能及之处,我不会让旁人随意伤害父皇的。”

   “好一个力所能及,”元胜赢冷笑一声,“我们兄弟几个跟你纠缠不清,父皇可从来没有对不住你,你既然叫他一声父皇,就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给她备一匹快马,现在就放她走。”元胜赢招来一个士兵,面无表情地吩咐。士兵早见惯了他想起什么是什么的作风,不敢多问,匆匆地带若梨去马厩挑马。人影一出房门,元胜赢随手捏起一柄剑,凌空掷去,“夺”地一声,正钉在若梨方才站过的地方。

   马不停蹄地彻夜疾奔,终于在天明时进入汴京皇宫。若梨想着此时一定有官员在正门外等候消息,便绕到御膳房运送食料的侧门进入。这个侧门,还是澄碧告诉她的。

   匆匆地换了衣装,便奔赴慕皇后的寝宫。进入中仪殿,果然看见慕皇后坐在正中垂泪,几位御医站在两侧,都是满脸愁云惨雾。因为不知道离宫这些日子姑姑究竟替自己想了什么说辞,若梨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就站在一旁。

   “几位既然也说没有办法,那就只能交给林大夫治了,”慕皇后抹了一把眼泪,“陛下的身体关系到社稷安危,本宫也不敢妄自定夺,就请几位一起辅助林大夫,至少保住陛下的性命吧。”

   几位御医惶惶然地叩头称是,看来果然对永兴帝的病束手无策。此时身为儿媳,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若梨略略宽慰了姑姑几句,便自请到永兴帝宫中侍奉汤药。

   偌大的殿宇里寂静冷清,宫人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在院子里支起了小炉,炉上吊着煎药的小锅。锅中沸腾的汤药发出汩汩的声响,宫人飞快地将药汁倒在玉碗里,有人用银盘托了送进殿去,有人继续向锅中加入清水,源源不断地煮出一锅又一锅药汁。

   若梨踏进内殿,绵绵不绝的药味飘荡在空中。初进豫王府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满院子都是药香,只不过那时的药,都是给一个病弱的少年准备的。如今,病弱少年已经成了监国少主,而当年正当壮年的人却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定熙从宫人手里接过玉碗,神态和煦地吩咐:“你们都下去,孤要亲自侍奉父皇喝药。”宫人答应一声“是”,面无表情地退下,大殿里越发安静得令人生怖。

   若梨站在一角安静地看着,定熙用一块绢帕拖住玉碗,坐到永兴帝的床边。形容枯槁的老人眼中竟然闪现出一分恐惧和九分的怨怒。

   “父皇,儿臣喂您喝药,您可要乖乖地喝呀。”定熙依旧笑着,却把整碗滚烫的药汁一股脑灌进永兴帝嘴里。永兴帝试图挣扎反抗,身上却动不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甚是可怖。有几滴药汁落在定熙手上,竟然在他白皙的手腕上烫出一块红肿,如此滚烫的一碗都喝下去,病中的老人怎么受得了?

   “父皇,你很不听话呀,”元定熙在自己手腕上吹吹,“本来想着把这一满碗喝下去,今天的药就够了。现在洒了这么多,只能再叫人去熬了,别担心,很快就熬好了,儿臣会小心侍奉,让您一滴不落地喝下去。”他的声音依旧是少年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难以置信的恶毒。永兴帝眼中满是悲愤难抑制,却只能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在干什么?”若梨夺过他手里的药碗,装过滚烫药汁的碗,即使空了也依然带着烫人的温度,若梨手一松,玉碗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竟然没有碎,“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样故意虐待他?”

   “父亲?虐待?”元定熙跨前一步,直盯着若梨,“我六岁那年,他与梁王鏖战不敌,大军退守五十里。当时军中马匹不够,他竟然将我推下战马,自己逃生。如果不是忠心耿耿的近卫将我抱起,我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母亲向他哭求,他竟然说,黄口小儿,死就死了,大军却不可没有统帅之将。他早就不把我当儿子,我又何必把他当做父亲?”

   若梨从未听人说起过还有这样的往事,以往从史书上,也读到过开国皇帝起兵时,将妻子儿女丢弃于乱军之中,就连汉高祖刘邦,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举动,而没有留下记载的真相,不知道还有多少。那时读来,不过掩卷感叹一声,等到事情果真发生在自己眼前,想不到留下的怨恨竟然如此深切。

   “我大哥是极温厚的人,跟着他出生入死,一次被梁王的军队围困,眼看难以逃出重围。他竟然命大哥穿上自己的铁甲披挂,引开敌军,自己伪装成普通的小兵逃脱。大哥死时,身中三十余箭,身下的白马都已染成赤红。他呢?他竟任由大哥曝尸荒野,部将要去夺回尸首,他也不允,说不值得为已死之人浪费兵卒。大哥的尸身被梁王的人拿去,切下头颅挂在城楼上,身体被七八只狼狗撕咬吞食。可怜我大哥,那年也不过像我现在这般大而已。”元定熙竟然一口气讲出七八件往事,眼中渐渐泛红。有许多事,想来发生时他也不过是几岁的顽童,竟然将其中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至少,他总是个患病的老人,风烛残年,你又何必为难他?”明知不会有什么效果,若梨仍旧忍不住说下去。

   “等到他死了,我自然就不会为难他了,”定熙又向前一步,“不但不会难为他,我还要大兴土木为他兴建陵寝,以示追思。这样,才能彰显出我的一片孝心,不是我那些终日只知道领兵打仗的哥哥能比的。”

   若梨痛苦地摇摇头,她早就知道因为自小病弱、不能上战场,定熙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关爱比哥哥们少得多。元胜赢已经算得上是永兴帝极为看重的儿子,幼年时却依旧有无限的苦楚,更何况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子。永兴帝年轻时,性子暴烈,对几个儿子都是动不动就军法伺候。想不到,他从来不闻不问的这个儿子,对他的怨恨丝毫不少,甚至更为强烈。

   “现在,你倒是说说看,”元定熙捏起若梨的下颔,“我的妻子,你消失几天,究竟是去了哪里?”

   “姑姑叫我出宫去,自然有要事。”在汴京数年,若梨尽力地学,却依旧学不会随口编故事的本事,语气吞吞吐吐,眼神闪烁不定。

   “你最好想清楚,若我在,你可以安然做个后位上的泥塑土偶,若我败了,你也休想有好下场。”元定熙恨恨地甩下这句话,离开了寝殿。

   他不可能想不出这几天若梨去了哪里,刚才那句威胁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梨呆呆地望了永兴帝片刻,心中酸涩。机缘凑巧,天佑帝、永兴帝两位乱世枭雄人物,临死前都是她在身侧。戎马一生,自然是荣耀至极,可是到最后,却各有各的凄凉。费尽心机得到帝位,最终换来的,就是如此凄惨的结局。

   想到与永兴帝不多的几次交谈,他都神情和蔼,若梨心中不忍,打了盆水来帮他擦拭头脸,又命人做了粥,吹凉了喂给他吃。永兴帝大口吞咽,像是几天没有吃过饱饭。虽然贵为帝王,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哪里还能指望宫人尽心伺候。这些人见风使舵惯了,都忙不迭地去巴结奉承慕皇后母子,见若梨甘愿亲力亲为,都躲到一旁偷懒。

   一碗粥吃完,若梨便要离开,刚起身,却察觉衣摆一角被勾住,低头一看,是永兴帝的手指。

   “父皇,您,您可以动?那,那能不能说话?”若梨惊讶得很,竟有些语无伦次。

   永兴帝无力地摇摇头,用一只手指指桌上。若梨立即明白过来,他的确是不能说话,全身只怕也不能动了,只有一只右手还可以活动。她从桌上取来纸笔,想了想觉得不妥,只取来一碗清水,递到永兴帝面前。

   永兴帝眼中露出几许赞许神色,他方才的确是想要写字,但他现在单手无力、握笔不稳,墨汁飞溅难免会留下痕迹,况且如果这时有人闯进来,更是无法隐藏。用水在床榻边涂写,就安全得多。

   他用食指费力地沾了些水,在床榻边的小桌面上极缓慢地写下一个“毒”字。

   若梨心里一惊,问道:“您是说您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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