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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如寄心无归(五)

乱世华衣 华楹 4388 2021-03-06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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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胜赢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了平稳的鼾声。满天星光摇曳,无声地俯视着大地上的芸芸众生。

   再走一天,果然看到了泽州大营。冲进营地,元胜赢便问:“小眉呢?”

   士兵以为将军要像往常一样召小眉来服侍,赶快派人去找。元胜赢却说:“不用找了,直接送她走,找个酒肆也好、戏院也好,远远的卖了,不许让我再看见她。”若梨和那些士兵都是一愣,想不到他竟然喜怒无常到这个地步,前几天还搂在怀里、宠到天上的姬妾,转眼就一脚踢回肮脏尘世。

   若梨跟在元胜赢身后,听到他对军中的文书小吏吩咐:“把这几天军中的文书送过来。”行至书房门口,元胜赢忽然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若梨:“你也要跟我去处理军中文书?”

   没来由地心里一慌,他的眼神闪烁不定,难道已经发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正在这时,文书小吏已经捧着一摞各色信笺低头上前,看样子堆积了相当长时间。若梨暗自镇定,如果这么多天都未曾看军中书信,他未必会知道从珂的事情。她展颜一笑:“你也算救了我一命,这些文书堆积恐怕有一半是因为我误了行程,不如我给你添茶磨墨,陪着你看完这些文书,算作报答。如何?”

   元胜赢笑得阳光灿烂,全无怀疑:“好!”

   文书果然是堆积了不少,若梨磨墨磨得手都酸了,才看了一半不到。元胜赢驻守泽州,仍旧保持着行军的作风,居所便是军队的大营,接到的文书也大多是各地战况,哪里新近屯了兵,哪里最近重开战火。元胜赢看到高兴处,会抚掌而笑,有时又会叫一声“胡说八道”,在文书上打一个大大的叉。那样子,实在不像审阅文书,倒像是个半大孩童,在看什么话本趣谈。

   子时将过,元胜赢渐渐露出困意,开始呵欠连连,不一会竟然鼾声四起。若梨放下手里的墨,走到他旁边,轻声叫他:“元……胜赢?”

   没有回音,屋中一片寂静。若梨把他手臂轻轻移开,从下面拿出还没看过的文书。翻了几张,果然看见一张上写着从珂的事情。

   本以为这消息会从汴京传来,可是看表记,似乎是从凤翔直接送来的,落款是杨丞。若梨把信捏在手里,略一思量,便想到凤翔的裨将正是叫杨丞。信在最下,应该是这一两天才到的,信上说从珂被关在城外无法回凤翔,但城中找不到调动天平军的令符,士兵受花面夫人煽动,不肯出城斩杀从珂,故此恳请元胜赢调动新武军诛杀元从珂。

   花面夫人是谁?若梨一时想不到,不过从信上内容来看,从珂依旧无恙,只要等到封王的诏书传来,事情就算尘埃落定。若梨把信揣进怀中,蹑手蹑脚向屋外走去。

   刚迈出几步,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元胜赢不知何时已经挡在门口,眼中像要喷出火来:“若梨,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

   若梨垂下头不说话。原来他一直在假装睡着,就等着她拿走这封信时,好跳出来戳穿她。心头一阵悲哀涌过,也许昨夜不加防备的谈话也根本就是假装的,让她放松戒心。

   “我一路上都在等,等你自己开口告诉我,你究竟为何来这里,”他的眼中,有失望,有痛苦,有愤恨,“你肯来找我,哪怕是为了利用我,我也高兴得快要发狂。只要你开口求我,叫我放过从珂,我会答应你的。可你什么都不说。”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若梨觉得手腕都快要被捏断。

   “你以为我真的需要回到这才看这些文书?我在路上就已经收到密报,你那皇后姑姑的人,想借我的手除去从珂,回头再给我安上谋逆的罪名。想的倒是好一出连环计!”他暴怒起来,将若梨整个禁锢在眼前。若梨半是吃痛半是畏惧,不住地向后躲避。

   桌子上的书册、笔墨被撞得落在地上,噼啪作响。屋外侍奉的卫兵和侍女心中惊惧,却又不敢贸然进来,缩头缩脑地向屋内窥望。

   “我不是故意要来瞒你,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我不想眼看着旁人挑动你和从珂的兵马斗个两败俱伤。”几番挣扎未果,元胜赢却忽然把手一松,若梨失去借力跌在地上,撞上搁物的木架子,瓷器碎裂一地。陆析与慕皇后的事情不能说出来,不然又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若梨只能含含混混地解释。

   从入汴京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会眼睁睁看着这些熟悉的人彼此争斗厮杀,即使希望渺茫,她仍然有一丝隐秘愿望,祈求至少让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当日在汤泉行宫中箭时,若梨一度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劝诫从珂主动要求重新混编全部军士。带兵多年的将领,最珍惜的就是手下亲兵的拥戴。当时这样劝说,既有私心护佑从珂免受猜忌,同时何尝又不是希望这父子、兄弟之间能免于彼此相残。今日冒险来找他,也是不愿看到兄弟相残的一幕,即使这对兄弟并没有血缘。

   “哈,既要做这样的事,又要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元胜赢已没有耐心细听若梨的话,“如果你只是为了从珂,你们从小到大的情分,我也认了。偏偏你又不是,你选的丈夫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手里缺的只是兵。你便鼓动父皇将我们身边的亲信的兵力调开,今日到此,还不是那我和从珂替他垫脚。我也好,从珂也好,毕竟把你放在心里,定熙他,他……”他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指了又指,却说不下去。

   若梨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得心中苦涩,一时也同样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些人之间委曲求全,换来的只是更深的误解。谁也不敢相信,谁也不能相信,甚至连真话也不敢说出来。苍茫乱世中,帝王之家算得上为数不多的净土,毕竟可以免于颠沛流离,可是此时想来,却比仓皇无措地奔逃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正在此时,有士兵一脸土色地闯进来,跪在地上呼呼喘气,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元胜赢本就暴怒非常,此刻更觉烦躁,随手抓起茶杯就向那士兵掷去:“有话快说,说完了就滚出去!”

   茶杯砸在士兵身上,只听一声闷哼,他却不敢叫痛,磕了个头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汴京城来的密报,说,说是,陛下不好了。”

   “什么?”元胜赢和若梨听闻此言都是大惊。

   “据说是忽然发了急病,口不能言,终日卧床,枢密使石大人带领一班文官奏请了慕皇后,现在朝中事务都由五皇子监国处置。”士兵稍喘了口气,才终于能说出顺当的话来。

   “又是你们搞的鬼!”元胜赢怒气冲冲地瞪向若梨,目光中有惊怒,有鄙夷,有憎恶。若梨只觉百口莫辩,她听到此事也觉得震惊非常,永兴帝虽然一向有些头风的旧疾,但是绝不至于如此严重。事情恰在此时发生,无论她多么震惊,只怕元胜赢都会觉得她是刻意假装的。

   “备马,我要去汴京!”元胜赢向那士兵吩咐。

   “不行,”若梨在门口阻住士兵的去路,“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你无论如何不能去汴京。你孤身入汴京,石长海一定会网罗罪名除去你。毕竟从珂只是父皇的义子,而你,跟定熙一样,是有父皇血统的皇子。”

   “难道我要眼看着父皇被人摆布、迫害,身为儿子却袖手旁观?”元胜赢嘲讽中带着坚决。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定熙只是奉旨监国,却没有直接登基为帝?”若梨知道,要让元胜赢冷静下来,必须要让他想透这里面的关窍。

   元胜赢方才只是一时急怒,他虽豪爽不羁、不拘小节,却不是没有头脑的人,略一思索便想到:“莫非现在慕后还有什么顾忌?”

   若梨点头赞成:“不错,虽然我想不出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不过,以我对姑姑的了解,一定是父皇手里还有什么让她畏惧或忌讳的条件。既然有这样的条件在,父皇此时就性命无虞。”

   见他并未表示反对,反而顺着这思路想下去,若梨继续劝说道:“你惟一的筹码就是手里的兵,现在汴京情况未明,一入汴京便生死难料。不如在军中静观其变,倘若果真掌握了有人谋害皇帝的罪证,到那时兴起勤王之师,谁又能拦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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