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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院落旧时月(七)

乱世华衣 华楹 3689 2023-08-06 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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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梨坐在慕夫人床边,神情仍是呆呆愣愣的。慕夫人见了更觉伤心,还未开口泪水就滚滚而落:“若梨,你要把为娘的心活活剜去么……”若梨强打精神,眼见母亲为此事憔悴不堪、缠绵病榻,心中亦是不忍,眼中酸涩,却好像伤心倒极致反而流不出一滴眼泪。

   在慕夫人身边侍奉了几天汤药,若梨的精神才渐渐好起来。虽然眉眼间仍旧笼着浓重的愁绪,却已经渐渐能够言谈如常。慕夫人几次欲言又止,见若梨略微好些,才勉强开口:“若梨,有件事情,原本不应当叫你去,可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委屈你……”

   若梨听母亲说得委婉,一时并未想到是什么事,伏在榻边,勉强挤出丝笑:“母亲若有什么事放心不下,就告诉我去做。”

   慕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竟让偌大家中人人愁云惨雾:“你只有迎棠这么一个妹妹,从小你就最疼她,连我和你父亲有时生气要教训她,你都拦着。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父亲是气极了,甩手不管。元将军那边,却说要一年半载才能举办婚礼。说是要准备得礼节周全,其实,也是存心怄这口气,要叫我们难堪。”

   “成婚之前,倘若迎棠果真生下这孩子,她一辈子都要被人耻笑嘲讽。长痛不如短痛,我眼下日日卧床,动弹不得,府中其他人要是知道了这事,迟早要宣扬出去,思来想去,只有你这个做姐姐的,再帮她一回就是了。”

   巨大的震惊让若梨再度陷入孤苦无助的漩涡中,迎棠竟然有了孩子,而她这个做姐姐的,现在要亲手去扼杀这个不该来的生命。慕夫人的眼中有切切的恳求,看着母亲鬓间的白发,想到平日姿态娴雅的母亲此刻的憔悴无助,若梨心中如有针刺,终于别过脸不忍再看,重重地点了点头。

   堕胎的汤药混在迎棠日日服用的药中,毫无所觉地服了下去。若梨静静等候在房门外,因为放心不下,终究还是悄悄请了位郎中来看看。过不多时,郎中掀帘而出,对若梨摇摇头:“二小姐年纪尚小,这一剂要又下得晚了,只怕二小姐今后恐怕要终生膝下寂寞了。”若梨闻言差点惊呼出声,她在心里无数遍地恨过,可是并没想要让她遭受如此的惩罚啊。

   若梨行至榻边,榻上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若梨以为她睡着,轻身上前想要替她掖好被角,却看见榻上的人脸惨白得如薄纸一般,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地睁着,茫然瞪向来人。

   “若梨,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迎棠嘶哑着嗓音,声音虽低,却好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若梨耳边。她没有叫姐姐,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她在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若梨的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被褥上,她知道那个缠着她“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的小姑娘,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迎棠勾勾嘴角,竟然邪魅无比地笑了,“从此以后,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掉了。”

   虽说经历了几番波折,从珂和迎棠的婚礼终究还是极其隆重地举行了。晋王似乎刻意要显示对河东士族的亲厚,将婚礼专门定在永州举行。若梨称了病,默不作声地混坐在宾客之中。距离上次殿前与从珂相见,过去了将近整整一年。若梨却没有勇气抬眼,看一看从前日夜思念的身影。

   晋王攻下洛阳以北的几处重镇后,指挥使张效节忽然在后方兵变。若梨隐约听说,元从珂只带了二十余名骑兵,便冲进敌阵,一路砍杀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砍下张效节的头颅时,元从珂自己背上亦中了两箭,几乎整个箭身都没入背中,他却浑然不觉,继续斩杀叛军三十余人,才力竭坠马。被同去的兵卒带回去,几乎丢了半条命。也正是这不要命的冲杀,唬住了叛军,眼见主帅已死,纷纷再次倒戈而降。

   但是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若梨暗暗自嘲。那个给过自己许多美好许诺的人,就要迎娶自己的妹妹了。从此以后,两不相干。大红的灯笼,喧嚣的宾客,好像从小小年纪起就无数次幻想这个场景和那个人,等到人与物真的重叠起来时,一切都变了。

   礼成之后,元从珂就逃离似的匆匆返回军中。此时晋王与梁王的军队在洛阳一带交战得十分胶着,晋王对元承照的猜疑却日渐加深。两人青年时曾经同袍而战,数不清多少次多少次刀剑之中同进退,现如今功成之日,反倒不能泰然相处了。

   婚礼过后,若梨整日整日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地读书。其实那些书早已经读得烂熟,闭上眼睛都背得出其中的字句。但她只想用这一字一句填满内心巨大的空洞。

   春寒料峭,侍女莺儿给屋内又填了个炭盆。她盯着若梨看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王妃来了几天了,您真的不去见个礼么?”若梨一愣,随即想起她说的王妃正是自己的姑姑。这大半年,天下的局势风云变幻。梁王大势已去后,晋王率部进驻洛阳,并在此称帝,年号为天佑,并定洛阳为都城,改称汴京。

   毕竟不能一直躲下去,若梨点点头。莺儿见她终于肯出屋,欢天喜地地凑上来,梳了个飞云髻,又仔仔细细地帮她施了脂粉。镜中人消瘦了不少,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妹妹,咱们的宝总算没有押错,当年让你与寒门武夫结亲,你还曾怨过我……”慕毅笙的话未说完,就被慕玉霓打断了。

   “哥哥,我是为了慕氏合族联姻,何怨之有?”豫王妃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冷漠疏离。

   慕毅笙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继续说道:“到了汴京,你要好好教导若梨,她自小柔顺,不擅与人争竞。”

   那个女孩没有过柔顺天真的岁月呢?慕玉霓瞥了一眼门口飘荡的裙裾,自己不也曾经是这样的名门少女,在父母兄长的庇护下享尽闺阁乐事。但若有一日家族的兴衰荣辱面临危机,他们也绝不会吝啬于拱手送出一个女子来换得后半生的富贵依旧。

   “若梨,可愿随姑姑四处走走?”明明看出若梨有许多的问题,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又出了几十年历史的慕府宅院。穿过望族聚居的衡雀巷,渐渐走入了贫民聚集的陋巷。慕玉霓已年近四十,平日却丝毫不显老态,若梨一直以为是保养得当的关系。一出府门,她才惊讶地发现,姑姑的脚步竟然十分轻便矫捷。起先她还勉强跟得上,等绕过第五条巷子时,她已经气喘嘘嘘、脚步虚浮了。

   慕玉霓看似不疾不徐,步子却很稳且快,有时回头看看若梨,见她落得远了就略停一停,等她赶近些就继续向前。走得吃力,若梨性子里的固执反倒被激了出来,只默不作声地尽量加快脚步,不肯休息片刻。

   一路上不时有简陋破旧的土房,家家户户都只看得见老人、妇女和待哺的婴儿,十岁以上的男丁很难见到。瘦骨嶙峋、神情呆滞的饥民坐在残破的土墙边,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幼小的婴儿靠在母亲干瘪的怀里,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而那少妇,已经被饥饿磨去了最后一点自尊,任由残破的衣裳勉强遮盖住身体,浑浊的双眼虚望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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