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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红颜何所依(四)

乱世华衣 华楹 3440 2023-12-2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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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永兴帝亲自整饬大军回攻西营。又过两日,元胜赢在北地听闻此间消息,亦引兵回援。西营叛军本就已军心散乱、不堪一击,不过半月,葛彦雄、朱从山二人便在混战中丧命,其余兵将尽降。

   自从这场便乱之后,永兴帝果然对部下将士日渐生疑。好几次将领奏请布防事宜,都被莫名其妙地驳回,有时还会挨一顿训斥。

   从珂想着若梨当日说过的话,向永兴帝进言,将全体兵卒重新编队,原本在同一营的,分至不同的新营,将草草合在一处的麾下大军,重新整合成昭德、天平、新武三军。

   永兴帝因此对从珂大加赞誉,将新组成的昭德军留作汴京护卫,将天平军、新武军分别交由从珂、胜赢掌管,又命从珂带军往凤翔驻守,命元胜赢带兵往泽州驻守。朝臣见此,纷纷议论永兴帝毕竟还是信任自家人,将兵权给了自己的儿子。从珂却忧虑不已,他看得出,永兴帝分明已经不信任任何人。凤翔与泽州互成犄角之势拱卫汴京,两人手中的军队,恰是对彼此最好的牵制,任一方对汴京欲有所动作,另一方都可以迅速驰援。

   返回景华殿后,若梨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箭簇留下的伤口极深,她只能侧卧着,动弹不得。锦月再见到惠明,不住地哭泣,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等到若梨好起来时,元胜赢跟从珂都已各自领兵前往驻地。惠明周岁生日将至,慕皇后提议往青檀寺祈愿,顺便为小公主办一场抓周礼。

   青檀寺在汴京城郊,慕皇后只携了若梨与一众女眷前往。山房内,坐塌上铺了浅色蜀绣锦被,侍女摆放了笔墨纸砚、算盘、尺子、绣线、印章等物件。元绪儿笑嘻嘻地看了几圈,摇摇头说:“这些物件都太寻常了,咱们好歹也是武将世家,说不定惠明长大会成个女英雄呢。”说着,又叫人取来小弓、小刀、马鞭等物,都是做给小孩的玩意儿,样子讨喜,却用不得,混在一起摆放。

   玉容姑姑在旁边笑道:“到底是做姑姑的疼惠明。”正要开始,玉容姑姑又“呀”地叫了一声,说:“只顾着准备这些寻常物件了,倒忘了备上金银珠玉,惠明公主长大,多半还是做个太平富贵的公主。”若梨听了这话,感慨万千,富贵倒是其次,女子生在这乱世,能平安长大,嫁个自己中意的郎君,就是万幸了。

   慕皇后却点点头,说:“正是,该填上。不如就从母亲身上加一样罢了。”因来寺中,诸人的服饰都比平时简素得多,未带太多拆环佩饰,若梨只在手腕上仍旧带着那只青玉镯子,便取下来,放在当中。

   惠明带着莲花帽,项上挂着长命金锁,咿咿呀呀地笑个不停,一放在榻上,就抓住印章不放。元绪儿拿起各色颜色鲜亮的物件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都只抓着印章不松手。玉容姑姑笑道:“小公主长大是要成个辅国的女相呢。”若梨听了也只是一笑,心里却百味杂陈,生于乱世,若看不清,还能有片刻想象出的幸福和美来,若聪慧灵透,反而日日苦熬。

   抓周礼后,又颂祝词。若梨因着肩背上伤未痊愈,只抱了惠明片刻,就觉得酸痛难忍,支持不住,交给随行的奶娘抱着。等到仪式全部结束,她才想起方才匆匆摘下的青玉镯子忘记取回来了。转身去寻,洒扫的小丫头说抓周用的物件都已经被玉容姑姑命人收起来了。那镯子算不得贵重,是寻常的青玉,比不得羊脂白玉细润剔透,只不过从小带惯了未曾换过。如果专门去问,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只有作罢。

   过了午时,惠明就被带去午睡。慕皇后兴起提议到青檀寺后山走走。方转过一片浓郁树荫,忽有阵阵清啸声传来。声如野马桀奔,洒脱壮阔,忽而又急转渐高,似鲲鹏振翅,直上九重天阙而去。待高至极致,声音几如一线,飘渺不可闻,又渐渐纷繁衍化,恍若游走于星汉云河之间,极简单,却又包罗万象,极平和,却又灵动不可捉摸。让人陡然生出巡天遥看一千河之感,却又不由得喟叹人之渺小。众人都被这高妙的清啸声震慑,直至啸声止歇,仍怔在当场,口不能言。

   若梨亦暗自叹服不已,却又偷偷奇怪,不知何人在山寺中作如此风雅之声。自魏晋时起,士族子弟便有清啸之风,与歌相类,却不似歌声那般直接,借以抒发心怀。擅长清啸者,往往被人看作率情任性、恣意而为的典范。动声于登高临远之际,渐成高门士族间流行的风尚,甚至时常聚会相较,能声遏流云者,便会受到推崇和尊敬。

   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株巨大青檀树下,怪石嶙峋之间,一清瘦男子的背影斜卧于树下。听到脚步声,男子才徐徐回头,发未束,衣带半解,见到来人,毫无惊慌神色,缓缓起身作揖为礼:“子言莽撞,惊扰了各位贵眷。”正是自永兴帝即位后便久未露面的陆析。他如此衣衫不整,分明无礼至极,但众人却生不出半点怨忿,反而觉得似乎自己惊扰了雅士,抱歉得很。平日里元绪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脸上霞光一片,难得地默不作声,躲在若梨身后,偷眼去看陆析。

   陆析告罪到偏房换了衣衫,束腰广袖,当真是仪度翩翩。他向众人拱手道:“子言蒙天佑皇帝厚爱,发愿在此日夜祷祝,今日思及往事,一时抑郁难当,清啸数声,不想与诸位贵眷相遇,多有不敬之处,子言愿以薄茶赔罪。”

   慕皇后还未发话,元绪儿已经抢着说:“陆公子太客气了,闻此雅音,我们欢喜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既然有好茶,我们就叨扰一杯。”

   元绪儿是永兴帝元承照早年带兵攻克绪州时出生的,向来极得他宠爱,平日里就是没礼也能讲出三分来,从来不曾向人服软。今日却一反常态,对陆析如此低眉顺眼地客气应承,众人都明白了几分,心中暗笑。一袭白衣,配青木冠,腰缀璞玉,陆析衣冠行止处处透着名士风流,也难怪元绪儿这样骄傲的小姐会独独看中了他。

   若梨在最后敲无声息地跟着,想到在天佑帝最后一晚所听所见,心里为元绪儿担心不已。她性子娇纵,心地却天真不谙世事。恋上这样心思诡诈的人,恐怕她一生难逃情劫。再普通不过的山房,白壁之上以草书直接题写着谢安的四句诗:“朝乐朗日,啸歌丘林;夕玩望舒,入室鸣琴。”笔触自在写意,行云流水一般,如果装裱起来,称得上上佳之作,偏偏却随意题写在简陋墙壁之上。

   元绪儿看了半晌,叹道:“好句,字更好!”陆析在一旁含笑应答:“公主谬赞。”并不过分自谦。

   他在屋中一角拉出根雕茶桌,屈膝跪坐,以红泥小炉煮水,向紫砂壶中投茶。以焚香合掌之法起势,以丹霞蒸云之法煮水,以法海观潮之法候汤,以法轮常转之法洗杯,以香汤浴佛之法烫壶,以漫天花雨之法冲水,以万流归宗之法洗茶,以偃溪水声之法分茶,以普渡众生之法礼敬。繁芜步骤被他做得有条不紊,更将茶道与山寺禅意相融合,意态闲适,意境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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