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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院落旧时月(二)

乱世华衣 华楹 3116 2023-12-2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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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珂听到那两个大汉的只言片语,登时脸色大变,回身压低声音说道:“小心些,这些怕是契丹流寇。”永州府并不直接与契丹各部接壤,但因靠近北方边陲,时常也有契丹人沿途而至抢夺财帛父女。时逢战乱,若是遇上寻常的山贼流寇,这三人只要亮明身份,再舍些钱财外物,山贼流寇多半不愿与官府公然为敌,更何况是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自会两下相安无事。而契丹流寇则不同,一来言语不通,无法从中斡旋,二来契丹人好勇斗狠,居无定所,所过之处一味仗恃人强马壮,野蛮掠夺。倘若遇上了契丹流寇,轻易难以善与。

   正在惊疑不定间,那四人已策马回奔,行至三人近前,忽然兜了个半圈,绕过了从珂所站的位置。两人弯腰去夺从珂的钱袋,另两人却伸手抓向了若梨和迎棠。从珂心中早有防备,当下拔出佩在腰间的名剑斩川,挥剑击退欺身近前的两人,一人躲闪不及,手臂上挨了一剑,登时血流如注。这把斩川剑是晋王所赐,称得上当时神兵。晋王曾说:“此等好剑,当以绝世虎将御之。可与此剑相宜者,唯珂耳。”

   一击得手,再要回身救援时,若梨和迎棠已被另两人各自挟持。几乎想都未想,从珂便飞身至若梨身侧,斩川剑花翻滚,不过片刻已将那人逼落马下。从珂在他双股上各刺一剑,令他无力反抗,却并未取他性命。契丹人报复心极重,如非万不得已,从珂不愿与他们结怨过深。

   若梨惊魂未定,眼见另一人挟着迎棠越来越远,失声叫道:“不能让他们带走迎棠啊!”从珂拉过自己的飒影,扶若梨上马,沉声说道:“放心,我一定追回迎棠,你只管紧紧跟着我。”若梨虽毫无武功可言,但生在武将之家,骑马总是会的。他声音虽低,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若梨当即心下稍安。从珂今日在城外与若梨相会,未料到会有如此变故,因此未带弓箭,否则以他的箭术,射落区区三人并非难事。

   从珂翻身跨上一旁契丹人的马,又将那双腿受伤的契丹人反手扣在身后,打马追赶前方三人。那契丹人身形高大,被扣住双肘却丝毫动弹不得。行至近前,从珂忽然提起剑在马股上用力一刺,紧接着扬手将扣住的契丹大汉向挟着迎棠的那人奋力掷去,同时斩川出鞘,足下发力借着在马背上的蹬踏欺身向前。不过转瞬之间,斩川的冷芒已经直指那人的咽喉。旁边两人被那股上受伤吃痛的惊马冲开,已离了一段距离,此时再要回援,仓促之间已然赶不及。

   挟着迎棠的一人,初时见同伴的身躯直挺挺的向自己飞来,慌张之中只能用拉着缰绳的那只手伸出一挡,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斩川的锋刃已经直直刺来。眼看剑锋就要穿喉而过,那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只能恨恨地咬咬牙,将挟着迎棠的胳膊一松。

   从珂见一击得手,赶忙撤回斩川。马上的契丹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忽地斜斜抬脚向正在落下的迎棠踢去。身在马上又负着一个同伴,那一脚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力道,却是刚好踢在迎棠的左手上。迎棠痛呼一声,翻滚在地,额角撞在地上的一块岩石上,鲜血直流。

   四个契丹人心知今日遇上了有些身手的,不似寻常那些文弱的中原汉人,料到难以得手,呼喝一声策马远去。从珂与若梨赶忙奔到迎棠身边,见她额角上磕破了一块,鲜血仍未止住。迎棠双眼紧闭、唇色发白,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惊吓,已经昏厥过去。左小臂上乌青一片,连着手腕和手指都软软地垂着,看样子被那大汉一脚踢中,只怕是骨折了。若梨心疼得落下泪来,赶忙取了丝绢替她扎住额上的伤口止血。从珂见天色将黑,恐怕在这荒凉的城外仍旧危机四伏,加上迎棠的伤也需要立即诊治,便劝住若梨,将迎棠扶在马上,匆匆赶回永州府城内。

   夜近子时,河东节度使的府邸仍旧灯火通明。永州府内小有名气的郎中林焕泽轻轻踱出西面的一间厢房。林家世代行医,专长乃是在跌打损伤方面。在这日日硝烟的乱世之中,能正骨医疮的大夫,自然比寻常的郎中更矜贵些。普通百姓乃至低级士兵,轻易休想得到林氏医馆的救治。今日因着爱女受伤,河东节度使慕毅笙亲自修书相请,这才劝动林焕泽亲自上门医治。

   “二小姐额上的伤并无大碍,不过……”林焕泽一身白袍,颇有些仙风道骨、悬壶济世的风度,“二小姐的左手,五指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虽已尽力接续,恕某直言,恐怕会留下些残疾。”慕毅笙的夫人阮氏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连盛名满天下的林焕泽也这样说了,只怕迎棠的左手是真的无人能医了。林焕泽长叹一声,连诊金也未收,便带了两个药童离去了。他一生擅长医骨,平生所治,多是战场上的士兵,如今这样一个不过十岁的少女,就要终生带着一只残废的左手生活,纵然见过无数伤残在先,仍难免觉得惋惜非常。

   元从珂扑身跪在慕毅笙和阮氏身前,声音里带了几许回天乏力的低回:“未能护得迎棠妹妹周全,从珂难辞其咎,从珂……当受责罚。”慕毅笙心中亦是伤感,但仍旧俯身扶起从珂,宽慰道:“贤侄万勿自责,若非你尽力相救,棠儿此刻只怕已然身遭不测。如今虽难免留憾终身,也总好过死于非命或是流落他乡了。”阮氏听了这话,眼眶微红,这个小女儿平日里最是顽皮,但也最是狡黠讨喜,若梨性情柔顺,自是惹人怜爱,可迎棠倔强之余,又十分活泼,做父母的虽然管束颇严,不许她任性妄为,其实心底总还是喜爱之情更多一些。想到她年方十岁便遭逢此事,心中如何能不悲苦担忧。

   迎棠喝了安神的汤药,此刻已经沉沉睡去。也许是因为伤处疼痛,在梦中依然撅着嘴、皱着眉,额头上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若梨几乎整夜未眠,一直守在她的床边,为她擦去汗滴,给她盖好被子。想到是自己带了妹妹出城去,才发生了后来的变故,若梨心中几乎如刀割一般。迎棠从小就喜欢粘着姐姐,自己不肯好好地梳头,又不叫丫鬟梳,只嚷着叫姐姐帮她梳。从今以后,她的左手不能活动自如,即便想要自己梳头怕是也不能了。

   迎棠的伤前前后后养了三、四个月才好,等到手指上的夹板被拆下,原本灵活自如的左手,现在只能微微缩在一起,手指不能伸展。三、四个月的时间里,若梨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帮她梳头、穿衣,甚至喂她吃饭。当一层一层的纱布摘下的时候,若梨紧张得手都在发抖。而当迎棠努力想伸展五指去拿桌上的玉篦,那五根纤指却怎么也不听话。虽然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亲眼看见再无指望之时,若梨仍旧被无边的失望淹没了。她说不出自己有多懊悔。如果那天没有禁不住妹妹的哀求一时心软带她出城,也许今天就不会这么后悔,又这么无可奈何。人之脆弱,就在于一旦破损,便再也没有办法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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