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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风雨何日晴(一)

乱世华衣 华楹 5054 2023-04-24 0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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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女不知所措,看看从珂,犹豫不敢上前。

   “若梨,别再看了。”从珂把她搂在身前,抬手挡住她的眼睛。若梨摇头挣脱,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低声再重复一次:“给我。”

   她浑身冰凉,额上冷汗涔涔,衣衫全都已经湿透,似乎是血渍,又似乎是汗水。手指触过的地方,都是彻骨的冰凉。

   从珂不忍,对医女点头,医女走上前来,把用一块襁褓包住的东西,放在若梨面前。若梨接在手中,身体明显的一紧,却不打开看,而是送到从珂面前。

   若梨艰难地转头,对医女说:“你告诉他,这是几个月的孩子。”每说一个字,都要深深的停顿,提一口气才能继续。

   医女看一眼若梨,只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晕过去,不过她终究不敢欺瞒,叩首说:“单从胎儿来看,眉眼已经成形,应该有六个月了。”

   “你说什么?”从珂猛地抬头,双眼如炬盯着医女。医女在他似癫似狂的目光中瑟缩不语,好半晌才说:“奴婢不敢乱说。”

   六个月之前,应当就是汴京城破不久,那时若梨被关在揽秀殿,从未外出。

   从珂脑中一片纷乱,似乎有人在对他说,别看了,既然已经无法挽回,就快快送下去吧,手却不受控制的揭开了襁褓一角。

   小小的、未长成的婴儿,像小猫一样缩在里面,眉眼都已经清晰可见。眼睛半闭着,露出一条缝。这么小的婴儿,根本看不出长得像谁,从珂却忽然无端想起了若梨含嗔的样子,想起她站在树下,穿着鹅黄衣衫,反绾着发髻,扁嘴说:“你怎么才来?”

   往事一闪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住眼前的,只有已经青紫的婴孩,和只剩一口气的若梨。

   “若梨,我、我……”他想说是我的错,可是说了又能怎样,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你怎样?”若梨不给他机会说下去,“你不要他了,你杀了他。”那个杀字,如炸雷一样响在从珂耳边,惊得他手上一松,襁褓落回若梨怀中。

   若梨挣开手捧住,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没能长到出生的孩子,只一眼,就觉得满心都是痛,痛到麻木,痛到什么也想不起来。婴孩小小的身体上,还带着血迹,她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么伤心,不是应该大哭一场么?为什么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若梨,原谅我,我们还可以……”从珂近乎哀求地说,却在若梨空茫无物的眼神中停住了。那眼中,曾经娇羞无限,曾经沉静似水,现在,只剩深深的绝望。

   “放我走吧。”若梨把脸贴在婴孩已经冰凉的身体上。

   “不,不,”从珂不肯松手,“我们还有后半生,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的。”

   “放我走吧,”若梨不理他的话,只管喃喃自语,“你在乱军中救过我,也曾经因为我受过苦楚,我用这一地鲜血还你。把欠你的还清,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不,我不要你还我,”从珂两臂一收,将她抓得更紧,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随时消失不见,“我伤害你的,你还没有讨还。哪怕你恨我,也不要你忘记我。”

   “如果能忘记,那其实也很好。”若梨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她像挣扎在漩涡中央的一片叶子,被无数力道撕扯,无法推拒、无法摆脱,只能向幽深的暗底沉去。

   暗夜无星,只有一阵阵风在呜咽回响。从珂坐在床榻边,目光无神地垂落。若梨静静躺在床上,好像只是走了很远的路,太过劳累,要好好睡一觉。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呼吸若有若无。从珂仔仔细细地看,才发觉她的确是瘦了很多。从前在永州,她也并不丰腴,但至少仍只是健康的瘦弱而已,但是现在,她几乎薄得像一片纸。在昏睡中,她也很不安稳,有时辗转反侧,像被噩梦魇住,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这样一直坐到晨光微亮,从珂想不明白,为什么若梨不肯解释一句,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撕裂他犯想的错。他想起若梨说的那句“你仔仔细细看清楚”,终于明白过来,她在那时就已经决定不留任何余地。

   过了午时,有宫女进来再三催请,说契丹使者已经在太极殿等候多时。

   耶律光派来的使臣,已经到了汴京十几日,却一直没能见到皇帝的面,已经颇有些心怀不满。终于定在今日太极殿设宴,皇后连同文武百官都已到齐,皇帝却仍旧迟迟不露面。使臣自觉受了侮辱,已经扬言要提早返回。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能与契丹结盟,都是目前最有利的选择。对于契丹人来说,他们可以选择中原割据的任何一方,对于从珂来说,却没有其他的盟友可以选择。迎棠在殿上百般好言劝慰,私下叫宫女连番不停地去催请。

   菜已经上齐,却因为皇帝未到而无法开宴。契丹使臣耶律洪也是皇族,只不过是远支,眼见等了又等,神色已经很不耐烦。他对着迎棠一拱手,说道:“我等奉王命而来,大晋皇帝要是瞧不起咱们,只管直说就是,这样推来推去,是什么道理?如果今天再见不到皇帝的面,咱们也就告辞了,大晋公主是金枝玉叶,咱们也高攀不起。”

   迎棠心下焦急,脸上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正要说话,宫女一脸喜色走上前,附在迎棠耳边低语一番。迎棠如释重负,举起酒杯向耶律洪遥遥一敬,说道:“陛下诚心款待贵客,需要整理衣装,请稍安勿躁,陛下即刻就到。”

   正说话间,从珂已经款步踏入太极殿,面色阴郁。虽然衣装发饰有尚服宫女专门整理过,众臣仍然看得出,他精神很不济,走到御座前,无限疲累地坐下。

   见到皇帝的面,契丹使者也许是觉得终于能够复命,也许是觉得终于受到了重视,脸色终于和缓下来。管弦声起,殿上诸人频频举杯,气氛重又融洽起来。

   酒过三巡,耶律洪端杯起身,向从珂说道:“耶律洪今天奉王命而来,特向陛下求娶惠明公主,永结两国之好,还请大晋皇帝恩准。”他用词很不客气,语气也很倨傲。

   从珂神色淡淡的,不说准,也不说不准,反问:“不知是为契丹哪位王子求娶?”

   “自然是契丹天汗。”耶律洪神色自得,满心以为从珂必定会应允。

   “那么,这位天汗,今年多大了?”从珂语气中有几分嘲讽。耶律光扶立幼弟,自己独揽大权,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耶律洪脸色变了一变,他也不是软弱可欺的人,不过略想一想,就反唇相讥:“天汗今年十二,与惠明公主正好年岁相当。倘若大晋皇帝不满意,契丹还有右贤王,还有抚远王,只是公主嫁过去,不知道是做妾好,还是做儿媳好。”

   大臣停了这话,都窃窃私语起来,如此挑衅的话语,实在太过分了。

   迎棠眼见局势又有变化,从旁解劝:“契丹天汗年少,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英主。难得他与惠明年纪相当,倒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说着,她向旁边一招手:“请惠明公主上前来。”

   惠明身量尚小,被宫女引着,隐隐约约挡住了大半。行至近前,宫女退到一旁,惠明怯怯地向从珂跪拜行礼。她与这个过继的父皇鲜少接触,向来对他有些畏惧。

   从珂一见惠明,忽然申请大变,从御座上站起来,定定地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迎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惠明穿着寻常鹅黄衣衫,梳着反绾发髻,脸上未贴花黄,只淡淡扫了长眉。衣装打扮,说不上极美,却与年少时的若梨,有七八分相像。

   其他人并没看出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不知道皇帝为何忽然失态至此。耶律洪再次上前,拱手道:“请陛下下旨赐婚。”

   从珂慢慢地坐回坐上,沉默良久,开口说:“朕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她远嫁他乡,婚事免谈!”

   殿中再次响起纷纷的议论声,迎棠脸色如死灰一般。事隔多年,她在从珂心中,仍旧半分位置也没有,她早已认了。只是没想到,这辛苦夺来的江山,在从珂心中根本不值一文,一个小女娃,只因模仿了若梨从前的装束,就能得他垂怜。

   耶律洪没有想到从珂竟然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一怒之下也开始口不择言:“大晋皇帝如此武断,日后可不要后悔。”

   从珂用余光瞥他一眼,说道:“朕还不需要用一个弱女的终身来换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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