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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欲静时波澜起(五)

乱世华衣 华楹 4180 2023-08-06 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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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大营跟若梨的想象相去甚远,两军在地势开阔的平原上对峙,没有任何天堑可以依托。陆析的大军,一面打仗,一面挖出了四通八达的壕沟。年轻的战士被推在最前面,一轮飞矢过后,就需要有新的人补上去。拖下来的尸体来不及掩埋,就堆在脚下。

   若梨紧紧跟在陆析身后,刀剑无眼,跟着一军统帅,多少安全点。

   前锋将常远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对陆析却很客气,把这些天的情形挑要紧的说给陆析听,无非就是强调对方粮草充足,闭关坚守,而自己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有多么不易。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陆析只是神色淡漠地听着,等到他终于觉得没什么话好说,才懒懒地开口:“战俘呢?”

   常远忙不迭地回答:“一直绑在那边,那娘们倒是硬气得很,又是咬舌、又是撞墙,好几次差点叫她死了。”

   “绑出去吧。”陆析侧着头斜斜地一挑眼角,不再多说一个字。常远像是极熟悉这位统帅的性格,只愣了那么一下,就急匆匆地去了。

   “他就是那十个人之一,”陆眼睛看着常远的背影,话却是对若梨说的,“有打仗的本领,极其贪财,这样的人,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藏。”

   若梨明白他的意思,既有可以利用的长处,又有可以捏在手里的短处,这样的人,的确是最理想的臣僚。只不过,如此赤裸裸的计算和利用,还是让若梨觉得不舒服。永州家里的兵马,多半是家族亲系,自然关系亲厚。至于她见过的元胜赢和元从珂带兵,都是整天整天跟士兵混在一处,像兄弟多过像上下级。而在陆析眼里,这一条条性命的集合,恐怕只是一个冰冷空洞的数字而已,一万前锋营、十万守军、五万屯兵营。

   正在胡思乱想间,常远已经亲自押了一个女人出来。那女人的手脚都绑着重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她的嘴里被胡乱塞了一条破布,全身上下布满血污。

   常远向陆析看了一眼,见他不反对,对着那个女人狠狠一推,用一条粗麻绳,把她吊在阵前的旗杆上。全身的重量都落在这条粗麻绳上,麻绳吃力,很快就勒进肉里,划出一道道血痕。

   对面原本像蝗虫一样密集的箭簇,忽然停了下来,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元从珂的阵营里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愤,像海潮一样席卷而来。

   若梨向旗杆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个被高高吊起的女人,已经衣衫残破、满身血迹,额上那朵艳丽妖娆的海棠纹绣却依然清晰。那个战俘,正是迎棠。

   若梨不知道她趁着守卫松懈逃出汴京,私自带领自己掌控的娘子军,星夜突袭,却被常远半路拦截围困;也不知道她麾下的三万女兵已经全部战死,只剩她一人,被刻意留下性命,求死不得。若梨只看到眼前这一刻,她被吊在旗杆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摇晃晃。在这之前,还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样的酷刑,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干涸的血迹。

   迎棠的惨状,落在那些兵卒的眼里,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泪湿衣襟。那些战死的娘子军,基本上全都是这些兵卒的妻子、姐妹、女儿。看到迎棠,他们就好像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血洒疆场。

   “你疯了?那是迎棠、是迎棠啊!”若梨扑到陆析身边,摇晃他的胳膊。迎棠出生时,中州陆氏已经遭遇灭族之难,所以陆析其实并没见过小时候的迎棠,更谈不上有什么情谊。可是两家毕竟世代交好,若梨仍旧抱着一线希望,想要哀求陆析放过迎棠。

   “子言,我求你,就算你不能放了她,你就一箭杀了她吧。”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若梨眼睛里滚落。她慢慢地跪下去,抱住陆析的双腿,无力地呐喊:“求你,我求你!”

   就在她跪下去的一刻,角落里一个抱着弓弩默默坐着的士兵,身形明显地一僵。战壕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像他这样的士兵,短短一段壕沟里,还有几百个。

   陆析摇着扇子,神情冷淡,带着一丝嘲讽:“急什么,我只想叫你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嘴脸。你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认为我从里到外都是个无耻小人。我就让你看看,这些人都是什么样的。”

   他的目光越过广阔的战场,向对面望去。两军间隔虽远,中间地势空旷平坦,对面的话语声也能隐约听得到。

   “陛下,就让我带人冲过去,一定把皇后娘娘抢回来。”几个人围住从珂的马,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额头上都渗出血来。他们的妻女,也在迎棠军中,早已经有去无回。

   从珂穿着亮银铠甲,手里捏着马鞭。因在两军阵前,他的服饰跟普通的武将几乎完全一样,就连铠甲边沿露出的衣袍,也是军中最常见的褐色兵服。指节捏的喀喀作响,从珂盯着对面的旗杆,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冷笑。

   他有意放迎棠离开汴京,由着她私自调动兵马。即使毫无感情可言,他们毕竟顶着夫妻的名义,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了解迎棠的性格,一有机会,一定会急不可耐地寻找战机。他眼睁睁看着迎棠,一步一步走进他设好的圈套。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暗处默默地看着,看着她落入埋伏,看着她冲杀到只剩最后一人,看着她想要举刀自尽,却被人劈落马下。直到现在,眼看着迎棠被吊在旗杆上,从珂扪心自问,竟然毫无报复的畅快,有的只是更深的疑惑。他在做什么?

   哀求声不断敲击着从珂的耳膜,士兵的激情空前高涨,个个眼含悲愤,要为自己的妻子、姐妹、女儿报仇。这原本也是从珂计划中的一部分,长年累月的僵持对峙,已经磨光了士兵的意志。如此血腥残忍的一幕,恰恰可以激发出他们心底的血性。

   “不!”从珂摇头,酝酿好坚定的语气,手指遥遥地向对面一指,“她一定不希望你们这样做。你们的妻子、姐妹、女儿,也一定不希望你们这样做。不要为了一个人,多做无谓的牺牲。收起你们的眼泪、抬起你们的头,记住是谁让你们骨肉分离,记住是谁带给你们痛苦绝望。所有这一切,都要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从珂身后的队伍里,爆发出雷鸣一样的喊声。声音传到对面,只换来陆析浅浅的嘲笑:“你听到了?结发妻的死,也能拿来利用,变成鼓动军心的手段。谁又比谁高尚呢?”

   若梨仍旧跪伏在地上,眼泪打湿了地面上的沙土:“你不需要证明这个给我,你能叫人把迎棠绑在上面,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人性凉薄,我已经全都了解了……全都了解了。”她喃喃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满眼凄惶绝望。

   “你了解什么?”陆析冷笑,“你过得稍有不如意,就立刻有人来怜悯你,帮你扫清障碍。你有没有体会过,前一天还把你抱在怀里的叔叔、伯伯,第二天为了自己能够活命,就把你送进火坑。那时我才八岁,为了不让我自毁容貌,他们甚至一根根拔了我的指甲。”

   他的语气怨毒,再也没有半点平日的风雅气度。若梨松开手,闭了嘴不再哀求。那些陈年往事,在他心里像腐坏的泥潭一样,日渐发酵出酸腐难忍的气味。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去询问永兴帝,究竟是贪恋这个孩童的美貌,才救了他一命,还是救下他的命后,才被他比女子更姣好的容颜迷惑。

   若梨扶着墙壁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抹了抹眼睛,双眼通红,眼泪流过的地方,也被冷风吹得泛红。她沿着壕沟向前几步,忽然一巴掌甩在陆析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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