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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不语情依旧(三)

乱世华衣 华楹 5200 2023-08-06 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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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得好。”元胜赢低低称赞一声,收了陌刀,一把抄起若梨背在背上。士兵哪里肯放他们离去,只是这些寻常兵丁都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两下便被他扫开。几个腾挪跳跃,元胜赢已经将追兵甩在后面,营地外围是早就准备好的马匹,还有他的近卫接应。跨上马背,就算是安全了。

   跃出营帐时,若梨茫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好几个兵士把从珂围在中间,似乎要去搀扶,却被一把推开。渐行渐远,终于什么也看不到了。

   营帐内,从珂依旧定定地站着,石像一般,古怪地保持着被射中一刻的姿势。一只手捂住左边面颊,指缝间汩汩地流出黑色的血液。

   “王爷,箭头上有毒,还是赶紧疗伤要紧。”匆匆赶来的军中大夫小心翼翼地劝说。

   从珂置若罔闻,眼中流动着恨和不甘:“你自己选的,休要怪我,我必马踏汴京,火焚承天门!”

   ……

   若梨软软地倒在马上,元胜赢也一言不发。“将军,没有人追过来,咱们不用跑得这么急了。”接应的近卫在后头喊。

   “都给我用足力气,”元胜赢双腿一夹,马像肋生双翅一样,跑得四蹄生风,“今天我从他眼皮底下跑了,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只要没死,他肯定恨不得把我生吃活埋了。”

   “那一箭,真的不会致命么?”若梨抓着他的衣袖,紧张地问。

   元胜赢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说不出的不痛快,冷笑一声:“就你那点力气,射只兔子也死不了,那小子命硬得很,从前被一箭贯穿了肩胛骨,不是照样活下来了。”

   若梨知道自己那一箭的确没什么力道,能够侥幸射中,实在是因为距离很近。稍微放心一点,静静伏在马上不说话,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难得元胜赢一路无话,若梨却觉得更加压抑,透着隐隐的难过。

   到了营地,陈和早已牵着两匹马在等候。元胜赢把若梨放到马上,说:“我的兵在这边,他们的哨子兵过不来,你回汴京的路上应该很安全。我叫陈和送你,他经验老道,一路上何时走、何时停,你都听他的。”

   若梨还要说什么,元胜赢伸出一指放在唇上,不让她说出来:“如果从前的仗还算是各为其志,今天一过,我跟他的梁子就是彻底结下了,不到杀个你死我活,这事完不了。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成败各安天命,你不要管。”

   话已至此,若梨明白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一心想着消弭这场兄弟之间的战争,却一步步推着这场仗,越陷越深,终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陈和在旁边跨上另外一匹马,用软绳将两匹马系在一起,啰嗦归啰嗦,他的确是个细致周到的人。因为这场战争的缘故,一路上流寇四起,沿途还有大批逃难的流民。幸亏陈和提早准备充分,两人才没有失散,顺顺当当地回了汴京。

   宫城四围已经是一片破败,稀稀拉拉的几个侍卫还在,不过大多聚在墙角,没精打采地抱怨。军营里尚且天天有逃兵,更何况这里,这些还没有走的侍卫,多半也是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与其跟着难民流浪,还不如缩在这里,至少每天能吃上顿饭,夜里也有个睡觉的地方。

   中仪殿冷冷清清,如果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若梨几乎要疑心这里已经没有人。慕太后蜷缩在被子里,身上散发出阵阵令人欲呕的气味,那是久病在床的味道。

   若梨伏在床边,锦被宽大厚实,几乎摸不到慕太后的身体。昔日风情万种的国母,现在却骨瘦如柴,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她努力地张嘴,想要跟若梨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若梨,那几枚太极锁片,不能让从珂看到;想告诉她,将林焕泽打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让他回这里来;还想告诉她,陆析是个危险的人,永远不能相信。可惜,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看着这个乖巧的侄女,眼角默默地流出浑浊的泪来。

   她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到最后,却算不出自己的结局。

   若梨伏在她身上,轻声地叫“姑姑,姑姑”。其实她也有很多事想不清楚,还想问问姑姑,但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如果姑姑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间,那就让她平静安详地离去吧。生前已经是步步走在刀尖上,死后就让自己轻松一些吧。

   “姑姑,抱抱若梨。”她轻声重复小时候最常说的话,看到姑姑脸上终于如释重负,慢慢露出一个看透尘世沧桑的笑来。锦被中的人,慢慢失去了温度。

   慕太后的丧葬是悄悄进行的,一方面若梨希望姑姑能安静地离去,另一方面,她需要拖延几天时间来完成另外一件事。

   一杯掺了迷药的酒,加上一辆马车,她要把元定熙悄悄送走。她了解从珂心底多年来压抑的恨有多强烈,对元胜赢,他尚能保持敌手之间起码的尊重,对元定熙,恐怕他只想杀之而后快。

   宫里的侍卫实在找不出可靠的人,想来想去,若梨找来了锦月,把计划完完整整地告诉她,问她敢不敢陪着定熙离开。

   锦月咬着嘴唇,依旧是那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眼里闪烁着几滴泪光,问:“这是保住他性命的唯一办法,是么?”

   她称呼定熙为“他”,而不再是陛下。在这一刻,她真真正正把定熙当成了自己相守一生的丈夫,而不是倚靠终生来换取荣华富贵的帝王。

   “锦月,你要想清楚,”若梨心中流过几分不忍,“到了那边,不管别人用什么名义称呼他,他都不再是个帝王了。陪着他,可能漫长的后半生都要做阶下囚,甚至要时时面对种种侮辱,连普通的囚犯都不如。”

   “锦月不怕,锦月愿意陪着他去。”跪在地上的弱小女子忽然抬起头,眼中泪痕犹在,目光却很坚定。

   女人看似柔弱,真正到了危急关头,其实比男子更加勇敢,也能承受得更多。所以历朝历代,多得是逞义气之勇的男儿,也多得是忍辱负重的娇娥。

   若梨点点头,把一张地图展开给锦月看。锦月从前只是个做粗活的侍女,从来没有看过这种行军用的地图,看得满头雾水,心中焦急,差点又要哭出来。若梨一点点地讲给她听,要她带着定熙一路往西,一直到太原驻军大营。如果猜得没错,那个人一定在太原,而且他一定会留下定熙,用做自己的傀儡和旗号。

   锦月向着若梨叩首为礼,她身份低微,见着若梨一直要行礼,但只有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若梨明白她的意思,安慰她说:“你放心吧,惠明会很安全,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为了不走漏风声,若梨有意遣散了更多宫女内侍,趁着夜色,放定熙和锦月离去。定熙被骗喝了迷药,一直在马车中昏睡。睡梦中,他收起了所有不平和愤恨,眼睫轻轻抖动,依稀可见当年那个病弱少年的影子。如果不是有一个如此强势的生母,说不定他可以做一个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若梨叹一口气,垂下车帘,惟愿他能从半生迷梦中醒过来,怜取身边一直伴着他的这个人。

   景华殿里空寂无声,蜡烛将影子拉得无限长,像庙里高大的泥塑造像,透着几分狰狞,俯瞰万物苍生。若梨爬上宽大的牙床,拉起两床被子盖在身上,仍然觉得冷。那种冷,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怎么样都没有用。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轻轻爬上来,先是靠在若梨身边,看她一动不动,慢慢揭开被子,伸手抱住她。

   “澄碧,”若梨艰难地开口,“只有你陪着我了,他们都走了。”

   澄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尽力抱着若梨,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若梨倚在她身上,两个人默默地熬过了漫漫长夜。

   天还没亮,殿外已经传来阵阵叫喊声,伴随着东西砸碎的声音。澄碧跑出去看了一眼,面无血色地跑回来,喘着气说:“宫门破了,外面到处都是兵,东西都被砸烂了。”

   “澄碧,别怕,”若梨招手叫她过来,“一会你就躲到后面的枯井里去,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前头进来的士兵都很放肆,落在他们手里,你就白白被糟蹋了。等他们的将军进来,宫里总要收拾干净,需要人做粗活的。那时你再出来,混在宫女里头就是了。”

   澄碧安静地点头,忽然又跳起来问:“那你呢?你不用躲起来吗?”

   若梨苦笑:“我能躲到哪里去?”见她脸色白的像纸,只好编个谎话安慰她:“那些士兵见过我,知道我的身份,主将没来,他们不敢随便处置我,放心吧。”

   隔着窗格向外看去,先闯进来的士兵,一面把宫殿里珍贵值钱的东西塞进自己怀里,一面拉住慌张奔逃的宫女,随意宣泄自己的欲望。宫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夹杂着士兵肆无忌惮的笑声和粗俗不堪的话语,一声声传进若梨的耳中。皇宫内最后的宁静也已经荡然无存,外面的景象,与地狱无异。

   她转身坐在镜前,匀面、描眉,将齐腰的长发梳理整齐,换上一件素白衣衫。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屋外的血腥味陡然随着一阵风涌进来。回身望去,只觉门口站着的人银甲闪亮,令人无法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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