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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一去别经年(一)

乱世华衣 华楹 3617 2023-12-2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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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梨平日帮母亲料理府里的事务,向来也知道连年战事四起,不比以往用度充裕。饶是如此,比起平民的景象,府中依然实在是太过奢侈了。且不说每餐四荤四素四凉的菜肴,也不说府中刚刚更换的软烟罗窗纱,但是每日熏制的龙脑香,只怕开销就足够寻常人家几个月吃饱穿暖了。

   行至城墙边,这里地势略微高些,若梨刚好可以回望刚才走过的几条陋巷,一时心中百味杂陈。慕玉霓见她嘴唇紧抿,知道她心中已有触动,停下脚步,温言说道:“在军中时常有连夜急行,若是跟不上,就只能被遗弃了,生死之间容不得人犹豫软弱。可惜年纪大了,我像你这么大时,体力可好得多了。”

   “姑姑小时很调皮么?”若梨曾听父亲讲起姑姑小时候的事,此刻见她提起,又勾起了好奇心。

   “我小时候啊,可是府里的小霸王呢,哥哥弟弟们都挨过我的打,”慕玉霓缓缓开口,似是忆起许多的往事,“倒不是他们真的打不过我,只是若打了我,等我告了状,他们还是要挨爹爹的打。”若梨听了一笑,这脾气真有点像迎棠呢,想到此处,又忍不住心中酸涩。

   “我十六岁时,喜欢上琅琊王氏旁支的一位公子,一心想与他厮守。我爹爹第一次没有随着我的心愿,想个法子把他远远支开了,终生都没有可能再见。我大哭大闹,那时我的婢女虹儿刚刚定了亲,我便赌气说我连个婢女都不如,婢女还能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嫁给谁。”

   “爹爹听了没说话,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没有看到虹儿来服侍我,就去问爹爹。爹爹带我到了城里最破烂肮脏的勾栏之地,看到虹儿被卖到那里,因为不肯接客,被老鸨吊起来毒打。她虽是丫头,可自小跟在我身边,在府里也一向是吃好的、用好的。可那时看见她,满身都是污秽的血迹,头发披散,手臂上、腿上处处是鞭痕。我哭着哀求爹爹放过虹儿。爹爹说,你看到了,下人虽然自由,却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你是要他们这样朝不保夕的随心所欲,还是要家族给你的长长久久的黄金枷锁?”

   “那时我就明白了,我的姓氏让我锦衣玉食长到十六岁,还将让我后半生衣食无忧,甚至富贵泼天。但是姓氏,唯独给不了我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若梨一直静静地听着,沉默不语。慕玉霓轻抚她锦缎似的乌黑长发,劝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慕家的女孩每一个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梨闻言心中巨震,轻声应道:“可是迎棠……”

   “今天你觉得迎棠比你幸运,过十年你却未必再这么想。她选择了放弃姓氏的牵连,倘若有一天她的血缘亲族与她的丈夫兵刀相向,她也已经无路可退。”

   豫王妃返回汴京时,随行的车驾比来时多了一辆。若梨轻轻放下帘子,闭了眼,从小长大的府中一草一木都清晰无比。这一去汴京,即使有姑姑从旁相护,也只能是孤身一人了,不知道前路会有何物,更不知道何时能觅得归期。

   永州到汴京,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因是王妃的仪仗,又携带了不少东西,一路上力求平稳,辗转行进了十余日,终于快要到达汴京。大约还有一日车程时,整队人马在一处驿馆歇息。驿馆年久失修,十分破旧。若梨躺在生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起身披衣,在窗前百无聊赖地闲坐。

   皓月当空,若梨想到此时从珂必定也在汴京。从前日日盼望能与从珂长相聚,如今终于不再天各一方,却是如此尴尬难言的境地。

   院落之中传来几声悉悉索索的声响,若梨不知何故,推门而出。屋门甫一打开,冷不防暗影里斜斜伸出一只手臂,扼住了若梨的咽喉,那人动作迅捷,将若梨揽在身前。若梨从未被如此轻慢过,一时又羞又恼,偏偏怎么都挣脱不了那铜铁铸成似的手臂。臂上斜斜两道刀痕,像是陈年旧伤疤,抵在咽喉上的手掌粗粝无比,显然是个武将。

   明知凭力气不足以与他相抗,天性中的固执却不容她束手就范。她从发间抽下银钗,朝来人的手臂狠狠刺去。不料那人的动作迅捷如电,手随意一挥就挡开了,像是享受折磨猎物的乐趣,竟未将银钗夺去。

   若梨心念急转,忽然扬手将银钗刺向自己心口。手臂的主人似没料到她竟如此决绝,将她的身子向旁一推,若梨就势将手腕偏转,银钗在夜光中划出一道清冷光芒。两人本就贴得极近,仓促间,来人只能伸手格挡,银钗“噗”地一声没入他手掌之中。

   若梨大口大口地喘气,回身望时,眼前却陡然一亮。来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虽着武将服饰,却用的是上好的苏绣锦缎,腰间玉佩、香囊、短剑一样不少。男子的五官如刀削斧凿一般硬朗,颇似元承照,却比元承照年轻许多,带了些豪爽不羁。嘴角斜斜咬着一根草,使得华服带来的贵胄气息陡然变成了藐视万物的疏狂。

   鲜血沿着银钗刺出的伤处滴滴滑落,男子却仍旧无所谓地轻笑:“真下得了手。”若梨见来人似乎并无恶意,愧疚不忍,要取纱布来包扎。男子却摇头:“些许小伤,哪用得着大费周章。”说着,将手掌中的银钗忽地拔出。血液喷溅而出,若梨侧过头去避开视线。男子却任由手上的血汩汩流出,只用另一手把玩那支银钗。

   “我还当豫王妃带了什么人来,原来是你,慕若梨,”男子朗硬的唇中,吐出的声音如山谷回鸣,说出话却让若梨差点当场翻脸,“怎么,被人当众悔婚之后,还敢出来?莫不是这次要把主意打到我父王的身上,你做不成元从珂的妻子,就改做他的娘。”

   若梨羞恼更盛,却从言语间却猜测出来人是元承照的次子元胜赢。元承照本生有四子,认从珂为义子后,将他编入族谱,排行第三。长子死于乱军之中,四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现在只剩了次子胜赢,三子从珂,五子定熙。

   想到在汴京就要与这些人日日相处,若梨不愿与他生出事端,可又不甘心被他平白羞辱,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若做了他的……长辈,岂不也是你的长辈,你连夜赶来拜见长辈,真是孝心可嘉。”

   元胜赢竟然未理会若梨话语中的讥诮,恨恨地唾了一口说:“他也配!若不是他生母狐媚了父亲,豫王府里哪里有他的份。他凭什么自认姓元,跟我称兄道弟。”若梨暗想这人也跟他的名字一样,事事飞扬跋扈,不肯轻易相让。忽又想到从珂平日在军中,以义子的身份只怕也经常遭人嘲讽,心中没来由地一紧,她与从珂自小相识,知道他的心性的骨气,更了解他在战场上如此拼命的缘由。

   “慕若梨,反正从珂那小子负了你,不如你考虑考虑我吧,”元胜赢不知想到了什么歪主意,竟然再度笑嘻嘻地开口,“你喜欢他哪点,我都有啊,论军功、论出身……”

   若梨闭口不语,她只想送走面前这暂时得罪不得的人物,清清静静地睡觉。元胜赢却好似故意看不出她神色里的拒绝,俯下身直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我跟他不一样,不会逆来顺受,我想要什么,就绝不会放手,从不等别人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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