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以为她再也不会登门拜访,然而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不辞而别后他们会这样相见。
院内假山上流淌着从城外引來的泉水,清冽至极,负责照料水中游鱼龟鳖的仆役见不速之客的到來,立刻丢了手中筛子往后院跑去。
霍去病装作什么都沒发生,摆好棋盘请她对弈。
解忧却摆摆手:“不必下了,你不可能输给我!”
霍去病含笑捏起一粒黑子正欲落下:“别忘了你们还有一盘残局!”
解忧忽然说:“衡玑说,如果你喜欢我就会故意输给我!”
“啪”一声,他手中的黑子落下,敲在石头砌成的棋盘上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他的手还停止在半空,似举非举,似落非落,他直视解忧深邃的黑眸,有些事心知肚明与宣之于口终究不同,他此刻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任何一次突发事件。
女子全无羞色,他这样的反应多少有失大将风范,霍去病躬身拾起那枚黑子,悄然置于棋盘一角。
“残局被我埋了!”解忧说道。
霍去病一愣,挑眉以问。
“遇袭的时候,我以为此去必死无疑,把棋谱埋在南墙下!”解忧说道。
“你要我做什么?”霍去病忽然发问,赵破奴已提醒他小心解忧别有居心,他倒要看看,解忧究竟有怎样的居心。
“做一件你不肯做也做不了的事!”面对他刘解忧不会撒谎,心底却默念道:霍去病对不起,我得不到你的感情,只能够利用你的愧疚。
霍去病自取一粒白子与自己对弈:“告诉我是什么事!”
“霍去病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解忧说道。
“难道你要伤害别人!”他机敏抓住她话中的破绽:“这究竟是怎样一桩大事!”
“我要削掉昭平君的爵位,迫使他无法娶夷安!”解忧如实相告。
霍去病豁然明白,她在策划一盘大棋,她这是想拉他入局,他说道:“你來不及了,我从陛下那里回來,他还跟我提起喜酒了!”
“我不信,不放手一搏我不信这个结局!”解忧说道。
“昭平君多行不义,这件事谁都知道,朝廷之所以不办,是因为人人都了解陛下的意思,得过且过,不予追究,夷安这段忧愁你解不了!”霍去病自顾自下起來。
解忧劝说道:“如果朝中有人愿意尝试,我想陛下会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是否真的合适!”
“如果你仍然坚持,我不会阻止!”霍去病收拾好棋盘,结束无谓的左右互搏,汲汲水声尚在耳畔,泉水落入池中溅起的水花随风而來悄然沾湿他一侧衣襟,却已无吟风弄月的心情。
“卫家的人,我知道你断然不会借给我!”解忧黯然在他对面坐下,见他微微颔首沉默,心中的某种情绪更如孤叶般飘零,正厅堂敞开的房门让他们看似平静的相对而坐完全暴露在家奴仆役的眼皮底下,有人借机端上招待客人的蔬果被霍去病毫无兴致随手挡下。
“你想让我做什么?”霍去病眉毛扬起却并未瞧她一眼,知悉夷安的婚事她不会善罢甘休。
“你怎知我有求于你!”解忧反问,却是直视他晨星般璀璨的眸子,总是这样,她追问,他躲闪,待他回身,她失望。
“不然你不会轻易登门!”霍去病朗朗道來:“看似对付昭平君,实则针对陛下,想來陛下不会像我这么好对付,他定是削去了你手中权柄,今天的刘解忧无人可用了吧!”
“除了嘲笑你还会做什么?”她忽然犀利逼问,唇齿间皆是苍白的挣扎:“何止是无人可用,简直是寸步难行,已然失掉他的信任,我连想出长安城都找不到借口,我对付过无数人,但过往种种从沒瞒过他,更何况这次是算计他!”
失望,只见霍去病垂首,宿命般摇头笑了笑,总逃不开她的唇枪舌剑,她是宗室女,朝中的事她曾介入那么多那么深,只因是唯一一个活着回來的死士,她注定要失掉一切信任,而她曾经握有的机密随时会成为催命符,而这一次,她不单要搅黄这桩婚事,还要让自己抽身而退。
“你需要什么?”霍去病直言以对,两个人少见的有同仇敌忾的感觉。
“卫家的人用不得,军中的部下我不能碰,这件事一定要小心部署,既要陛下削去昭平君的爵位,又要让他抓不住半点把柄!”事到临头,解忧反倒迟疑起來,絮絮诉说着显然意见的道理:“我需要时间,你帮我拖延时间!”
“怎么拖延!”霍去病凝眉:“你的举动连我都瞒不过如何瞒得过陛下!”
“用另一桩婚事!”解忧霍然提出建议,惊得霍去病一双眸子猛然瞪大,随即是尘埃落定般的怅然:“你尽快迎娶青荻!”
霍去病移开目光,视线投向广阔湛蓝的苍穹,舒展着胳膊如翱翔太久而需要休憩的苍鹰:“你知道了!”
请求心爱之人尽快迎娶另一个女子,是她此生最隐忍的让步。
“什么时候!”霍去病询问。
解忧故作轻松道:“尽快,赶在陛下操办夷安的婚事之前,最好明天就办!”
“我会向陛下禀报!”霍去病颔首,两个人似乎在讨论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就好,多谢!”解忧拱手作揖,顺势想逃。
霍去病立即起身挡在她跟前,直愣愣盯着她半晌,终于说道:“解忧你知道吗?这是我一生中最悲哀的妥协!”
“是为这婚事还是为我!”解忧紧紧抿着嘴唇道,似乎微微张嘴都会泄掉最后一点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