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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故人心事

大汉苍颜 胡沙远忆 2961 2023-05-04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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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久违的筝弦触及手心的老茧,沉闷的响声再次触动了伤口,解忧掩袖拭去眼角泪水,似乎怕这番景象被衡玑的灵魂瞧见,她自幼就有一个可笑的念头,无论多么伤心难过断然不可叫人发现,更不可在人面前流泪,恨她的人见了只会欢喜,爱她的人见了会伤心,于事无补。

   几案上那卷竹简是《庄子》,正摊开至《逍遥游》一处,并无任何异样,解忧心中微微诧异,她一度以为衡玑那样的人必然日日研读《韩非子》或兵法之类的著作,随后又想,她那样的人熟知一切,凡事铭记于心,哪里还需要日日研习。

   衡玑卧室后还有一间内室,解忧掀开帘子进去,只见里屋摆设比外间更简朴些,几案上摆着些衡玑的手记,解忧环视四下,衡玑摆在内室的几部书籍皆是宫中随处可见的寻常之物,还不及楼下解忧可翻阅的那些稀罕,如此看來,她果然倾囊相授并无任何地方瞒着她。

   大略阅读过这些竹简帛书的内容,唯独衡玑的手记被搁置一旁,解忧嘴上沒说,心中对衡玑是万分尊敬的,对她笔下可能记载的心事是既好奇又敬畏,内心深处天人交战了一番,解忧摊开她手机细细阅着。

   这一卷是从二十年前开始记的,并未记载宫中隐秘之事,多半是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平淡生活。

   “正月帝崩于未央宫,太子即位年仅十六,宫中上下哀痛不止,或为先帝恩情,或为前路茫茫,吾亦哀之!”寥寥数语记录下景帝去世时的心境,想必衡玑年轻时必是心如止水的平静女子,衡玑说宫中诸人或为故去之人悲痛,或为前途未卜担忧,而她在忧虑什么呢?

   解忧见她所述皆是平淡如水的事情,便往后面看去:“元年,新君以新政代旧制,然风声微动,慎矣慎矣!”这是当今陛下建元元年的大胆革新,从衡玑连用两个“慎以”來看,她并不看好他的革新。

   果不其然,随后记载了推动革新的大臣被下狱自尽的事迹,再然后,衡玑的记录又变得平淡如水,偶尔会记录宫中节庆送來的果品,解忧往后快速翻去,却不见多少有关陛下的记录,看來那时他与衡玑很少來往。

   记录中频繁出现刘彻的身影是在建元六年,那一年窦太后病逝,皇帝正式执政,从记录上看,他们会畅谈很久,但具体谈了些什么?衡玑沒有写,也并不打算记下來,陛下对衡玑不错,会特意吩咐将淮南进贡的柑橘送來。

   她继续读下去,这一段则牵涉到解忧:“有罪诸侯国选送宗室女为人质,已至长安,吾心有所感!”不知衡玑在怎样一种心情下写上这么一句文字,她也是诸侯国送來的宗室女,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为人质再久也有回国继承爵位的一天,而女子,似乎从未见史册记载,那一年是陛下亲自执政,想必诸侯对刘彻的手段策略毫无把握,这一年的解忧对局势一无所知,在丧母之后走上飘摇的人生之路;这一年的诸侯同样在未知的道路上忧心忡忡。

   “帝送楚女命吾教养,见之可怜,其名解忧,不知何种忧愁如此难解!”这一段笔墨尤其浓烈,似有万千情绪坠笔端。

   也是从这一段开始,衡玑的记录丰富起來,再不是隔许多天才写上一句话,而是几乎每天都有继续,偶尔有大段记录。

   “解忧外似沉静,然内心坚韧异常,教其诗书,聪颖强识,然身体柔弱,似有旧疾未除,楚之使者口讷不敢言,忧之!”解忧讶然,她一直以为自己身强体健,少时不过比旁人哀哭些,怎么被衡玑察觉出旧疾,再想到衡玑精通医术,而自己对此全然不解,自然是衡玑想对了。

   于是再往下看,写的是:“此疾似先天不全,吾必全力为其医治!”只要衡玑的记录简短起來,解忧就能体会到她的难言之隐,看到“先天不全”几个字,她的心不由得突突跳起來,忽然想起许多先天不足的孩童活到七八岁就死去,至多也活不到成年,而她却是安然无恙活到二十岁,前面记载中口讷的楚国使者是知道她有隐疾吗?难道楚国宗室内部早知她有先天之症活不了多少年才将她送來,如此说來,倒似衡玑救了自己性命,忽然有种捡回一条命的错觉。

   “解忧葵水常不至,时常腹痛异常,他日恐难生育!”难以生育,解忧哑然失笑,她少年时操持弓马,每每训练过量,信期不准也是常有之事,但更重要的是,她不认为生儿育女对她有任何意义,难怪衡玑不让她修习医术,原來是这个缘故。

   再往后,是对她完成任务的些许褒奖,无非是“甚好”之类的词语,但对寡言少语的衡玑來说,能写出这几个字已属难得,唯独某一天,衡玑这样写道:“世间若有未卜先知之能人,可曾测到刘陵竟死于解忧之手,命也!”解忧嘴唇微微抿紧,轻易跳过记忆中的这个段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沒头沒尾出现这么一句诗三百上的句子,解忧看得纳闷,这句子说的是男女情爱之事,男子沉溺于感情尚可自拔,而女子一旦沉迷其中则只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持,衡玑活了大半辈子,似乎从未受情爱的烦扰,怎会忽然來这么一句话。

   解忧再看日期,近在今年,四月初一,这是什么日子,解忧仔细回想,恍然大悟:这是霍去病春季河西大捷后朝中大宴庆贺的日子,清晰记得那一天大宴发生过什么?解忧脸颊不免燥热。

   她放下竹简,站起來在内室來回踱步,想着这竹门紧闭了许久,她才待片刻就闷热难耐,这一走却瞥见书架后面一角安安静静放着个不显眼的墨色柜子,这内室摆设物件皆放在明面上,衡玑显然不曾防着她,也不想隐瞒什么?她自从來了长安,脱离了父母故土,终身未曾婚嫁自然沒有儿女,想必不会藏什么家私,不知这柜子里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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