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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生(上)

鬼妃 寂容 4641 2023-10-16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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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被隐匿在密云之中,夜已深邃,鸺鹠狗吠般的叫声在冷宫中时而起伏。夹道间忽然有火星烁烁,不一会逐渐扩大,映出一条披着斗篷的身影。

   那人擎着这豆朦胧的灯火,静悄悄地往前走了数十步。转角处突然来了一阵风,将那人手上的灯火扑灭。那人在转角处停下,不再走了。

   黑漆漆的夹道阴风凛冽,月儿从云中探出半个头来。依稀看见转角处又站了一个人,缩着肩、搓着手。

   “很冷吧?”擎灯的人低声说了句话,解下自己的斗篷递到另一人手上。

   没有了斗篷的帽子遮掩,那人的容貌被月光照见,赫然正是邓薇心。

   另一人摇了摇头,推去了邓薇心的斗篷,“不、不用,鸣玉不冷。”

   鸣玉朝邓薇心抛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清秀的脸上满是淳朴的暖意。

   邓薇心眨了几下眼睛,收回斗篷自己穿上。

   “这么冷的天约鸣玉出来,阿姨是有什么事吧?”

   “你想离开这个地方吗?成为真正的宫女。”邓薇心淡淡地问道。

   鸣玉惊讶地瞪着她,“阿姨说的是什么?宫女?真正的宫女?”

   邓薇心慢条斯理地点点头,“温饱不成问题,有身份名牌,可以到太后娘娘的宫里当差。”

   “真的可以吗?阿姨。”鸣玉惊喜地叫道,“我可以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是的。”

   “那、”鸣玉嗫嚅道,“那我娘呢?”

   邓薇心摇了摇头,“她不能。”

   “那我去跟娘说说吧!”鸣玉咬了咬指甲,想了一阵忽然抬头对着邓薇心粲然一笑,“她一定会答应的。”

   “也许吧——我明晚再来,今天就这样吧!我就不去探望你娘了,你也知她不乐见我。”邓薇心侧身用身子遮住风,再次点亮灯盏。

   鸣玉知她不愿意让自己看见她离开的方向,因此在她转过身之后自己也朝来时的路跑去。她要赶快回去告诉娘亲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想到这里,她咧起嘴笑了起来。

   鸣玉跑回自己屋里,见她的母亲戴望卿坐在灯下,神色阴沉。

   “这么晚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呃,我,薇心阿姨来过……”

   “什么?不是叫你别再见她的吗?”戴望卿语调一提,声音也不觉大了。

   鸣玉缩了缩肩,“阿姨说,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地出这个冷宫。有身份名牌啊!以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也不用挨冻受饿!”

   戴望卿手指捏得发白,狠狠地瞪了鸣玉一眼,“你就这么下贱,一点点苦也挨不得吗?没记得娘告诉过你,她们是怎样害你娘的吗?你本来应该是个公主!”

   鸣玉胸臆之中似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来。她可没忘记戴望卿是怎样心心念念着自己曾经是先王陛下的宠妃。什么被奸人所害?分明是自己敌不过诱惑和男人私通了才会被流放到冷宫来的吧!公主?她要真的是公主,自己亲娘岂会用这么厌恶的眼神看自己?

   “娘,我没忘记。”鸣玉温驯地说道,生怕被看出自己心中对她的厌恨情绪。

   她什么都没忘记,只是没有说出口。薇心阿姨无意中说及当日娘亲怀着她时的往事。要不是母亲懵懂,胎儿过了三月才发觉自身有孕,想堕胎也来不及,她可不会想留下自己。薇心阿姨因为她不肯说的某些原因帮助了娘亲生下了她,并打点好一切防止冷宫中的宫人告密。

   娘亲本想藉着胎儿博回隆宠,可惜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后来?再后来几番挨饿受冻都是阿姨为她解决,而她母亲,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把她当奴婢使唤——

   鸣玉心中不快,可面上丝毫不露。

   所以,她更想留在邓薇心身边。她私心以为,那个才是她的母亲。

   鸣玉见戴望卿没再发怒,想了想说道,“但是娘,我就算真的是公主,也要到了外面才能找机会认祖归宗啊!……”

   戴望卿没有被她说动,因为她深知那不过是一堆假话。鸣玉只是渴望到外面去,扔下她这个娘亲,一个人回到那个奢靡又繁华的宫廷。这个冷宫若没个伴儿,她迟早会被逼疯。不,许多年前自己早就疯了吧!不行、不能这样!

   她霍地站起一拍台面喝道,“我不准你去!”

   自己好说歹说地替她找理由答应自己的要求,好让大家都能活得更好些,她却一句话抹杀了所有的可能。鸣玉终于没忍住脾气,一下子爆发,“为什么?就为了无聊的什么仇人的理由吗?放屁!”

   “我不准就是不准!”

   “你不讲道理!为什么不准?我不要再在这个地方等死了!”鸣玉发窘地跺脚,转身就要跑出门去。

   “你给我站住!”戴望卿气急败坏地拉住鸣玉不让她走。

   鸣玉用力要扯开戴望卿的手,对着母亲叫嚣:

   “你左右说什么仇人,那你自己呢?这么多年来,你干的是什么东西?你难道就有为我张罗过一顿饭、一件衣服吗?你难道不是吃仇人的,用仇人的?你怎么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用那些东西了?无能的人不配说这些话!”

   戴望卿气得浑身发抖,但这话却正是事实,也无容她辩驳,她恼怒之下挥手就给了鸣玉一个巴掌,“孽女!轮不到你说我配不配!你且敢去试试,我当即就去陛下那里服罪,到时候你也别想活了。”

   鸣玉被她打得眼中金星乱迸,听见她的话恨不得她立时消失在自己眼前。但恨归恨,她却很清楚母亲要真发起狠来确实会很决绝,她没必要在母亲气头上逆她的意思。

   于是,她只好软下语气说,“好吧!我现在不想去了,我哪儿也不去!这总该成了吧?也不用你委屈得要跟我同归于尽!”

   她说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了抹眼角没有溢出的泪水。

   戴望卿见她没再喊着要去找邓薇心,心头不由得放下一块大石。她站着看了看女儿,见女儿木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闷气郁结。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过分,软声唤了鸣玉几次,却不见她回应。戴望卿又恼了起来,恨邓薇心从中挑拨她母女感情,但是又对其毫无办法。

   戴望卿又在鸣玉身边站了一会,见她对自己没甚反应,只好回身进了内室躺下入寐。

   鸣玉见母亲已经睡下,起来吹熄了灯。她一个人在外面坐了很久,满脑子都是利害争较。

   若听从母亲的话留在冷宫度日,她年轻的生命必然就要白白浪费掉。身为野种的她,就要一生被困于冷宫之中,不能往外踏出一步。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的生活,不能到外面感受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和正大光明的生活对她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痛苦。然而不听从母亲的话,她就要面对以性命相逼的母亲。她极度明白生命的可贵之处,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惹怒母亲作出这样不智的举动。

   鸣玉想了一夜,还是没有一丝头绪。她唯有寄望于明晚会来的邓薇心,企图从她身上找到平衡二者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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