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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圆圆的脸蛋

桃运威龙 前尘幻事 5015 2021-03-07 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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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那张圆圆的脸蛋

   “选一处水浅的地方,膛过河去,对岸就是我的祖国了。”许东踮起脚尖,力图从这里看看祖国,但被山、林、水、雾、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仍对空旷的山野猛吼了几声,“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声音闯进了峭壁和瀑布里面,它们共同发出了回声:“我……回……来……”

   他兴奋地奔到了山腰,左玛无声地靠在枝边,从昨天晚上开始,左玛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许东的兴奋一下被焦急消灭,照这样下去,左玛的病不医治,是很危险的呀,可到哪里治疗呢?

   “温尽力好久来?娜花好久到达嘎沙山?左玛能不能坚持?”许东一想起这些事情,心中犯起愁来。

   左玛奄奄一息,与独眼龙那场生死的搏斗,耗费了她最后的精力。许东想起,一个人在生命结束时,要回光返照。昨晚左玛在唱情歌时,精神特别好,和现在判若两人。他抱起左玛,把她的头搁在自己的怀里。

   起风了,树林的叶片“哗哗哗”地作响,许东把左玛的头轻轻挪开,他必须去砍枝桠,在林中支起一个棚来,不然今晚过不去。

   许东抽出匕首,跑到近处剔来竹子、枝桠、茅草。在大树下,他测算着在那里固定枝桠,挂起草排,他晃眼一看,左玛闭着眼睛,脚蹬了几下,头一偏,身体直往下梭,没有说一句话,也不叫一声。

   “不好,左玛怎么啦?”许东放下手上的竹条,俯下身来,抱起左玛的头,“左……玛……醒……醒……”他用手试了试左玛的鼻腔,看有无气息,耳贴在左玛的胸脯。左玛走了,永远地走了,她没给许东留下任何东西,留下的是她苍白的一张脸与枝隙中的天空,她的渴望和期待留在,山涧。

   “左……玛”许东仰着头,眼望着树顶,大喊着:“让我也走吧,丛林你给我什么?杀人、造孽、贩毒,我是兵痞、土匪、我是……”

   他想起,在勐康甩,独眼龙要qj左玛,左玛奋起抗争,差点把独眼龙惟一的一只眼戳瞎,要不是匪徒曲折帮忙,独眼龙不会得逞。

   他想起,在曼婚拍拉寨,没有左玛,他已是波乐极“刀斧帮”的手下鬼了。在芭蕉林,左玛给了他几多温暖几多感叹,在那里,他完成了爱情的升华,第一次认识到人的精神和自尊。

   他想起,在密林中,左玛为他解除毒瘾的侵扰,付出了几多艰辛。在通向嘎沙山的路上,左玛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坚持一步步行走。为了圆他回国的梦想,左玛承担了所有的苦难。

   “左……玛……啊……”许东猛捶着树枝,头撞在树上,把树皮撞破了。

   入夜,晚风四起,黑暗四壁。许东还是点燃了篝火,左玛安详地闭上眼睛,躺在他的身旁。他木讷地对着火光,“回国去吧,可我的身份算什么?”

   许东心想:“不回到祖国,留在缅甸,左玛又离我而去?”

   “哦,田丽,她还在中国,我出来了三年了,不知她现在如何?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设法看看她。”许东叹息着,他懒得朝火堆里加柴。火,熄灭了,连同他贫穷的理想一起灭熄了。

   他像法国作家雨果所著的《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把头紧紧挨着左玛的头,然后躺在她的身边,“让山林把我覆盖了吧,你们既然把左玛留在了这里,把我留下吧。”许东闭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一种声音惊醒,他不想拔枪,让他死在左玛身旁,他无悔无怨。他大喊:“进来吧,开枪,别让我先开火,你们会吃亏的。”

   “哈哈哈……”来人身影未到,笑声先到。

   是讷木雕,他的眼睛得到了确认,他坐了起来。“温尽力和娜花有了消息?”他急不可待地问道。讷木雕摇摇头说,陇端派他来打听娜花,到嘎沙山没有?老人很着急,害怕娜花出问题。

   许东大哭大叫,俯在左玛的身上,哀哀戚戚,使讷木雕一时摸不着头脑。讷木雕蹲了下来,一瞧左玛的神色,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脱下穿在身上的黑衣服,盖在左玛的脸上,按照缅甸人的风俗,跪在地上,祈祷了一番。

   他拉起许东站起来,走出了棚外。讷木雕说,他有一个亲戚到了中国,回来告诉他,中国边疆的兵团走了,好多胶林无人管理、无人割胶,原先住的草房,塌的塌、垮的垮、烧的烧、毁的毁,一副凄惨的景象。他的亲戚问是怎么回事,中国的亲戚说,有的回北京、有的回上海、有的回重庆、有的回昆明,连好多老干部都在闹,要提高工资待遇。

   许东大吃一惊,这些话印证了独眼龙的话,他的兵团战友真的离开了西双版纳了,他看不到他们,看不到田丽了?悲愤、苦恼、心酸,一齐涌向他的心头,他一把抱住讷木雕,悲恸地痛哭:“我该怎么办呀?我……我……不……想…活……了……”他猛力将讷木雕推开了,拔出了手枪。眼疾手快的讷木雕,第一感官反应迅速,不等许东的手枪拔出枪套,先把手枪夺了过来。

   许东还想拔出匕首,了结此生。被讷木雕左手一拨,右手如惊电流火,斜垂身侧,把匕首握在了他的手中。

   许东怒火冲天,他要夺回枪和匕首,以排山倒海的拳头,行雷霆万里的架势,向讷木雕发起攻击。他如鬼影似的靠进讷木雕,反腕打中讷木雕的右肋,拳变掌,一掌劈到讷木雕的脸上,也不收势,又是一掌发出,正中讷木雕的胸口。

   几招得势,讷木雕招架不住,连连后退。许东越发来了疯劲,叫声未落,掌拳并用,一招狠毒的青龙游海向讷木雕袭“砰!”讷木雕开枪了,枪声把许东震醒了。

   许东沮丧着往草地上一坐,痛哭起来“为什么不让我结束自己,左玛走了,温尽力也不来嘎沙山,娜花在哪里?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讷木雕说,你不嫌弃的话,鸦口寨欢迎你。

   密林的清晨,一个人影窜上了公路。

   公路上,有一辆拖拉机,拖拉机没开,但车内有婴儿啼哭,小包袱压大包袱,扁担、箩筐、背蔸,横叉竖八。妇女们道地的土语俗言向车下送行的老倌,叮嘱猪儿还没喂,花母鸡昨天没生蛋,糯米拿出来晒一晒。

   一年轻母亲为阻止婴儿的手抓脚蹬,解开对襟的衣扣,一只丰乳白气球腾地在许东心空飘起,好像田丽那张圆圆的脸蛋。

   他老远看见熟悉的连队了,他不敢直接进去,人一闪,隐蔽着进了连队最高的一座山,找个最佳的地方,从那里看到一切。

   原先连队的琴声、歌声呢?

   他全身起鸡皮疙瘩,耳闻知青们返城的消息变成了现实,许东那张脸像岩石一样刻板,岁月在他额际划出明显的渠纹波折,像一尊制作粗糙,抹上栗色油彩的泥塑。

   他哭了,一阵无声的大雨遮住了他的苍穹。生活的沉淀,苦难的折磨、精神的重创,心灵的泯灭,使他无法承受眼前的情景。

   天空像一顶黄英的大斗笠扣在胶林、荒原、草房的头上,几棵墨绿色的芭蕉树摇曳着远山,巨大的手掌呵护怀中的果实。在山与山、岭与岭之间,空旷显示着一种沉默和少言寡语。在三合土晒坝,一堆堆红棒木板的写字台面,到处都是,显然是想运走因太重或其它原因而放弃。

   一捆捆床方料,像断气或断了脊梁的菜花蛇在坝中呻唤。晒坝上,纸屑飘飞。铁丝中挂着的杨武旅馆的床单,元江旅店的枕巾,思茅地委招待所的枕套,景洪州府街心旅馆的被面,被风刮得一塌糊涂。口盅、饭勺、铁锅、锑盆、煤油炉、马灯、蚊帐、劳动服、蚂蟥袜甩坝子上。被烈焰烧塌的泥挂墙,几缕枯草在废墟上苟延残喘,不断被灰烬淹没。樟树的房梁,还冒出一股股热浪,燃烧的柱子,像一个巨大的火把。

   柱头的一团烈火,在许东的眼里滴着鲜血。废墟的一头炊烟四起,烟霭中的米香使许东饥肠辘辘。今天凌晨,他从缅甸的嘎沙山游过公河,进入兵团的境内,已饿得不行。

   他不敢贸然下山,要是被兵团的老工人捉住,送到营部,被判为“投敌反叛”的罪名,那跳进澜沧江也洗不清。他打定主意,等天黑了,摸到山下的菜地,摘几个熟木瓜,看看连队还有没有知青。

   人走了,胶林异常的安静。许东靠在他定植的一棵胶树旁,思考他下一步的计划?返回重庆已属南柯一梦,回鸦口寨意味着他的命运注定在云南以南、边疆以外的缅甸了,他一想起,便噤若寒蝉。

   连队的电灯亮了,许东悄悄从胶林中钻出。他蹑手蹑脚,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咪,朝灯光最亮处摸去。

   这是退伍军人常队长的家。此时,常队长在欣赏一把小靠椅。小靠椅的靠背雕龙刻凤,龙头腾空,折身探望,块块鱼鳞状的龙身,轮廓分明,两条龙恰巧分开了小靠背椅两边的凤凰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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