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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6、相认

独步天下李歆 李歆 12463 2021-03-07 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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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气温渐渐转热,我狼狈的从科尔沁逃出來,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逛荡了七八天,到最后连我自

   己都搞不清自己所处的确切方位。

   就这么拖拖拉拉,在我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让我遇上一户蒙古牧民。这一家十余口人,正拖儿带女

   的慌慌张张的往西赶。我向他们略一打听,很惊讶的发现他们这家子居然是从归化城内逃出來的,据说是

   大金国八旗兵又打过來了,而且前哨大军已经出了沙岭……

   我又惊又喜,盼了两年,熬了两年,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一路难以抑制兴奋的快马加鞭,这时已是五月廿三,越往东走,逃难的蒙古人越多,沿途不时会碰上

   成群结队的驼马车队。打听东边最新的战事动向,竟是大金国天聪汗亲征,后路兵马已出上榆林口,正在

   横渡辽河。

   我激动难耐,一颗心早飞向辽河,恨不能立时三刻飞马闯进大金军队中去。我马不停蹄的连续赶了五

   天,在大多数人向西奔逃的危机时刻,我却反向孤身一人赶到了萧条冷索的归化城。

   五月廿九,这日天刚蒙蒙亮,我便出了归化城往东赶,到得傍晚时分,赫然在纳里特纳河遇见了大金

   军纛,军营就驻扎在河边。入夜闷热,來回穿梭的八旗巡逻士兵整齐划一的踏着坚定的步伐。

   那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将我的耳膜震痛。

   回來了……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大金国的军营!

   乌压压的帐篷,一顶连着一顶,仿佛永远望不到边际的苍茫草原。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我用力深

   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将胸腔内浑浊的郁闷吐尽。回身将马鞍上的刀箭取下,负在腰背上,我

   绕到马后,咬牙在马臀上使劲踹了一脚。

   马儿受惊失措,咴呖呖的一声长嘶,疯狂的尥着蹶冲进军营。

   原本井然有序的军营顿时像被炸开了锅,呼叫声、喝斥声从四面八方传來。我趁乱猫腰闪入黑幕之中

   ,在一座又一座的帐篷间隙寻找皇太极的黄幄金帐。

   鸣金示警声此起彼伏,我低着头飞快的步行,在经过一座马厩时,却被一阵熟悉的哧哧声吸引住。黯

   淡幽冷的月光下,一匹雪白的战马一边甩着鬃毛一边打着响鼻,忽闪的大眼睛警惕的瞪着我,一只前蹄不

   断的在地上刨土……如果不是有缰绳栓着,说不准它已怒气腾腾的向我撞了过來。

   我又惊又喜,颤抖的伸出手去:“嘘……别叫,是我……小白,小白……”念了几遍它的名字,激动

   难抑的流下泪來。

   小白只是不理,瞪大眼睛恶狠狠的仇视我,刨地的动作越來越不耐烦,晃动的脑袋时不时的扯动缰绳

   ,拉得临时搭救的草棚顶上簌簌的落下一层稻草。

   我心里凉了半截,直觉得脊梁骨有股冷气直冲到头顶,令我手足发颤。

   它不认得我了!不认得……

   我捂着嘴倒退,泪流满面。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不再是布喜娅玛拉,不再是东哥,也不

   再是那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步悠然!我现在是我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步悠然……可是,这里沒人再认得

   我,沒人认得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步悠然!

   啊……我惨然跌倒,回來了又能怎样?

   皇太极……皇太极还不是一样会不认得我?!我现在这个模样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呢?

   心如刀割!

   小白突然放声嘶叫,我震骇得从地上弹跳起來,抢在脚步声聚集前,慌慌张张的躲到了一座军帐之后

   。

   “去那边看看……”

   “那里有动静……”

   “好好找,别给放跑了……”

   我咬紧牙关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心里仍为刚才小白视我如仇敌般的抵触情绪而隐隐作痛。侍卫们仓促

   的交谈我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脑子里也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个时候我必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白随

   时可能会引颈嘶叫,引來更多的人。

   可是……我迈不开步,一步也挪不动。

   脚下仿佛重逾千斤!

   浑浑噩噩的站直身,这一刻我明白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即使我能突破千山万水的重重阻隔,

   即使我能顺畅无碍的站到皇太极面前,相认……也未必如我想像的那般简单。

   啪嚓!头顶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我茫然的抬头,黑如浓墨般的夜幕像是被划拉开一道破空子,就如同

   我的心一样……

   嗒!嗒……雨点子砸了下來,伴随着劈劈啪啪的声响,地面上迅速漫延开一汪水溏。我踩在水溏里挪

   了挪脚步,发觉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铁铅。脑袋有些眩晕,我吸了吸鼻子,满心委屈的落下泪來。可泪水

   很快被滂沱的雨水冲刷殆尽,我在冰冷的雨水里颤栗不止,突然很想在这样的雨夜里肆无忌惮的放声嚎啕

   。

   “嗤啦----”风中送來一阵奇怪的细微声响。我先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沒多大在意,可那嗤啦啦的声

   响來势凶猛,竟倏地掠过我的头顶。眼前一花,只见有团黑影朝我的面门直扑过來,我下意识的伸臂一挡

   。

   “呼啦啦!”

   是什么东西?居然扇风似的落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失声低呼:“走开!走开----走……”极度恐慌的挥动双手,又是一阵呼啦声响,我惶恐的睁大了

   眼,却见那团黑影在低空中打了个旋,竟又向我扑了过來。

   “啊……”喊叫声嘎然而止,我往后蹬蹬蹬连退三步。退得太急,我重心不稳的收不住脚,竟在那片

   嗤啦嗤啦的扑扇声中,仰天摔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我只觉得自己手里拉到了一块皮革的东西,然后兹啦声,手里的东西被我扯裂,我惊

   叫着倒跌进了一个明亮的世界。

   呼呼的喘着粗气,我忍着后背的剧痛,躺在地上惊慌的瞪大了眼。顶上是面明黄色的龙型旌旗,我不

   敢置信的伸手触摸,那柔软的触感让我确信这是真实的,这的确是……正黄旗的纛旗!

   翻身跳起,晕眩中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烛光明亮的大帐内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一张铺垫着明黄色绣幔

   的卧榻,一张摆放了硕大羊皮地图的书案,一张鹿角削制的靠椅……

   我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脚,两条腿抖得厉害。

   “咕咕……咕咕……咕……”一阵古怪的叫声唤醒了我,我脖子僵硬的转过头。偌大的帐内空无一人

   ,织锦如画的柔软毛毯上,却有一只灰不溜丢的雉鸟拖着长长的尾巴,高傲如凰的昂着头颅,在雪白的地

   毡上踱來踱去,踩出一个个梅花形的黑爪印。

   原來是它!刚才袭击我的鬼东西原來是它!

   我恼火的冲它呲牙,它的翎羽虽然被雨水打湿了,却一点也不显狼狈,神态怡然自得,歪着脑袋睨视

   ,似乎在嘲笑我。我作势欲扑,它忽然呼啦啦的拍着翅膀向我冲了过來,凌厉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抓向我。

   我双手抱头,编好的辫子在它的爪下被抓得蓬松凌乱,仿若疯子。胳膊上被它抓了几下,单薄的布料

   怎么抵挡得住它的利爪,顿时多了几道血口子,我恼羞成怒的抽出长刀,恐吓性的冲它挥了两下。

   如非必要,我还真不想伤了它!只希望它能识趣一点,别再跟我多烦!

   果然这小东西机灵得很,一见明晃晃的刀刃,立马嗤啦一下飞到了帐篷顶上,踩着梁柱子低着脑袋,

   咕咕的叫着,不敢再下來。

   我嘘了口气,虚脱的坐到地上。

   “在这里了……”人声喧哗得传來,我一个激灵。

   “胡闹,不可进去……这是汗帐……”

   “可是,那雌雉明明……”

   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怎么回事?”蓦地,一道低沉的嗓音压住了众人的争执,帐外顿时静如死寂,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

   。

   我脑子里顿时呈现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维。帐帘掀起的前一刻,我猛然往那张床榻下仓惶的钻了进

   去。

   榻下空间逼仄,我双手抱膝,怔怔的流下泪來。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盼了那么久的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却在这种关键时刻退缩了,我……我在害怕

   什么……

   眼泪汹涌流出,帐子里有脚步声不时纷沓,有人言不断的争论……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四周渐渐沉

   静下來,我哭得乏了,歪在地上静静的匐着,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做。

   见,还是不见?

   进退两难!

   嗤啦啦----一片飞羽扇翅之声划过,我眼前陡然一亮,那只该死的雉鸟居然大摇大摆的钻了进來,和

   我大眼瞪小眼的四目相对!

   “咕咕!”它毫不留情的用喙猛啄我,我惨然痛呼。

   “出來!”喝声不高,却透着森冷的寒意。

   我一个哆嗦,还沒明白过來,床幔已被猝然撩起,刺眼的光亮令我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

   颌下冰冷,我打了个冷颤,定睛细看才明白那是柄利剑,剑尖寒芒逼人的抵在我的喉间。持剑之人正

   弯低了腰,目光冷睿的落在我身上。

   “扔了你手里的刀,从里头给我滚出來!若是敢使半点花样,我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我轰地声脑子发懵,浑浑噩噩的从榻底下爬了出來,蓬头垢面、狼狈至极的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身亮眼的明黄色衮服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缓缓仰起头來,心口涨得像是要炸裂般,手指不自觉的颤

   抖起來,声音哽在喉咙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哭的,可是……眼泪却是不听使唤的拼命往下堕。一滴,又一滴……

   心底有个呼声从很小声开始响起,到后來就像是擂鼓般震动着我的胸膛。我吸气,对面那张熟悉的脸

   孔近在咫尺,冷峻微蹙的剑眉,坚挺笔直的鼻梁,紧抿一线的薄唇……我从那对如漆的黑眸中清晰得看到

   自己惨白的影子,犹如鬼魅般惨不忍睹!

   眸仁中折射出的眼神微微现出迷茫之色,我张了张嘴,哑声:“皇太极……”

   “当啷!”长剑落地,砸在我的脚趾上,我痛得皱眉。

   下一秒,我的胳膊已被一股大力拉过:“你是谁?!”

   我眨眼,迷濛的泪光遮蔽住我的视线,我渐渐瞧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是谁?!”他一声声焦急的追问,手劲很大力的收紧,我傻傻的被他箍在手心里。“是谁

   ……”语音放低,竟是带着一种强烈克制的颤抖,粗糙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庞,一点点的将我额前的乱发拨

   开。

   强烈的抽气声赫然响起,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各种表情混杂,震撼、惊讶、不敢置信……到最后一点

   点的汇聚在一起,他的脸绷得铁紧,表情僵硬的瞪着我!

   他……他能认出我吗?

   我忐忑不安的咬唇,可怜兮兮的凝视他。七年……在他的世界里,我消失了将近七年,他还会记得我

   这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吗?

   “你到底是谁?”冷静紧绷的表情下隐藏了一丝颤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皇……太极!”我低低嘘气,心痛得纠结在一起,“我……我回來了……”

   沉寂!

   像是过了千年之久,他双眼空洞的的望着我,那种人虽在魂魄已失的感觉,令我的心脏着实一阵痉挛

   。就在我绝望的瘫软身子,往地上坠跌时,一只大手及时揽住我的后腰,而另一只已罩住我的脑后。

   我闷哼一声,被这股大力死死的压进他的怀里。

   温暖的气息包拢住了我,在我怔忡的时刻,颤栗的声音从那坚实的胸腔中迸发出來:“是你吗?真的

   是你吗?”他凄然的追问,急促的呼吸盘旋在我发顶,“还是……又只是我在做梦?”

   我身子微微一颤!

   做梦?不!这怎么可能会是梦?!

   我害怕起來,焦急的抬起头來,伸手小心翼翼的去触摸他的脸,髭须扎手,真实得令我心痛。

   “这不是梦!”我喜极而泣,抽抽噎噎的用手使劲揉捏他的脸,“这是真实的……即便我不是东哥,

   不是布喜娅玛拉,我却还是真真切切的步悠然……深爱你的步悠然……”

   温热的唇瓣毫无预警的骤然压下,辗转热切的吻住我,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将我吞噬,我颤抖着接受

   他如痴如狂的探索。

   “我……知道!”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喜不自胜,“你是悠然!我独一无二的步悠然!”他的眼眸亮

   晶晶的,煞是动人。

   我像是被他点穴般,痴痴的看着他。

   “只有我的悠然,会这么傻傻的看着我……”他的唇落在我的眉心上,“只有我的悠然,会口沒遮拦

   的直呼我的名字……”唇落在鼻梁上,“只有我的悠然,会固执的认为自己不是美女……”吻滑下脖颈,

   弄得我**难忍,咕咚吞了一大口唾沫。

   “皇……皇太极!”我无力发软的推他,“我身上全淋湿了……”

   “我的悠然……只有我的悠然……”他浑然未觉,梦呓般的低语,唇瓣扫过我的耳垂,我如触电般浑

   身一震,麻痹得险些滑到地上,“只有你……会让我心疼……”

   我像跌进了蜜糖水里,整个人被泡软了,泡酥了,在他密密织下的情网里,再也无力挣扎半分。

   嗤啦啦----

   “咕咕……咕……”

   皇太极的动作僵住,我睁大了眼,脸上微微一红,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已被他放倒在了床榻上,湿答答

   的衣裳褪得一干二净,仅剩一件贴身的粉色肚兜还垂死挣扎的半挂在身上……我羞得满脸通红,拉了拉榻

   上的薄毯,轻轻盖住自己**的双腿。

   再回头时,不禁一愣,再难隐忍的噗哧笑出声來。

   皇太极满脸铁青,那只不怕死的雌雉居然踩在他的背上,趾高气昂的踱來踱去,一派气定神闲。

   “该死的……”他挥手把它赶下地,随手取过榻前的弓箭。

   “哎,别伤了它。”我紧张的低唤。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若非它引路,我到不了这里……”我虚软的一笑,笑容里透出无比的疲惫和困乏,感觉全身的精力

   透支过度,此时已再难支撑住过度兴奋的神经。

   “悠然……”

   眼前一黑,我仰天倒下,留在脑海里最后的残像是他丢下弓箭,飞快的奔向我,满脸着急。

   啊!终于……回來了!

   回到他的身边……

   我深爱的男人----皇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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