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屋子，珍珠整理了一下最近练写的大字，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吩咐紫荆替她准备去外祖家的衣物，如今这几个丫头处事都长进多了，不需要她多加吩咐，应了声便各自分工准备去了。

　　 珍珠估摸着最近也没什么大事，这回去外祖家恐怕会长住一段时间，所以亲自挑了些书准备带去看看，她如今有了满满两个书架的书，很多都是从弘桦那里得来的，韩氏看了总说这屋子不像是女孩的闺房，倒像是哪个准备赶考的学生住的。不过对于这个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她是坚决不能放弃的，幸好韩氏出生文昌府，也喜欢女孩多读书，到也没有反对，只是嘱咐她别贪看书本把眼睛弄坏了。

　　 她也没打算带太多书，只挑了几本，又拣了几本她誊写过的书带上，对于那些难得一见的孤本，她怕不小心弄坏，所以自己重新抄写了一遍，全当练字了。带上这些倒不是为了自己看，而是去引诱韩子清，他那里私藏了不少“**”，一回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可是就是藏着掖着不给她看。

　　 珍珠瞄过几眼，其实不过是些武侠言情的初级小说，但在这些世家看来简直堪比现代黄色小说，是坚决不准小孩看的，可是孩子就是这样，你越不叫看，他便越想看，所以韩子清也偷偷在外面淘了几本。珍珠打算用这些孤本去和他换，一想到韩子清看到这些书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她便忍不住要偷笑。

　　 “小姐，您看这件紫色的裙子要不要带上？”丁香拿着一件珍珠平时最喜欢的裙子过来问她。

　　 珍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上回不小心袖口上沾了墨迹，不是说等木笔替我秀上小花遮掩一下再穿的吗？你忘了吗？”

　　 丁香一愣，慌忙收回手道“是了是了。我到给忘了，因为是小姐最喜欢的裙子，才来问问的。”

　　 看着魂不守舍的丁香，珍珠坐下问道“对了，我到忘了问你，今儿个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啊？”

　　 丁香神色迷茫地看了看珍珠，摇摇头道“没有，他们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说完，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发着呆，见珍珠一直盯着她召唤年代记。才又打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真的不喜欢楚将军吗？”

　　 珍珠这才明白她一直纠结的居然是这个。坦然一笑道“其实什么喜不喜欢的，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我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是至于成亲，我觉得还太遥远了些。”

　　 关于对楚孜阳的感觉，昨晚她其实也是慎重考虑了很久的。无论家世品性外貌甚至个人能力，珍珠都不否认他确实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男人，如果能和他好好谈一场恋爱，她或许会喜欢上他，可这里是古代，没有这个机会给他们接触。而之前她又太过没心没肺，两人有机会相处的时候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

　　 所以，本着对感情负责任的态度。这一回她只能拒绝楚孜阳的一番好意了。但其实她心里的想法和韩氏也差不多，她觉得及笄之前的时间还很长，如果她调整心态，用女人看男人的眼光再去接触他，或许及笄的时候她会愿意也说不定。

　　 只是她忘了。有些东西是有时效性的，而楚孜阳的时效性居然这么短。看，从今天起，他就得贴上别人丈夫的标签了。要说遗憾，或许会有，但是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做这个决定，因为她至少目前还没有爱上他，而她也不能预计将来会不会爱上他。

　　 抬手摸了摸胸前的戒指，她对齐麟，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她该不该把这戒指也退回去呢？忽然想到，她这样做，是不是很卑鄙呢？对于这样喜欢着自己的男孩，既不能接受，却又不坚决地拒绝。

　　 看珍珠幽幽晃神的样子，丁香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主子不高兴了，连连道歉，“小，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丁香说错话了？您别生气，都是丁香逾越了。”

　　 珍珠回过神来，看着她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以后关于楚孜阳的事儿，你们就不要再谈论了，还有告诉紫荆她们一声，从现在起，谁都不许再提。过些日子他就要和程先生家的学而姐姐成亲了。”

　　 听到楚孜阳要成亲，丁香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楚将军明明喜欢着小姐您啊？”

　　 看着丁香一脸的懵懂，珍珠笑了“这是圣上赐的婚，所以啊，以后什么喜不喜欢这种话，再不可乱说了。”

　　 听珍珠这么一说，丁香气愤地一跺脚道“这皇上怎么胡乱赐婚的呀，喜欢的不赐婚，不喜欢的乱点鸳鸯谱！真是糊涂！”

　　 “丁香！”珍珠瞪着丁香怒吼一声，吓得她打了个哆嗦，一下子噤声了。

　　 珍珠一向宠着这几个丫头，只因为她来自现代，觉得丫鬟也是人，心中那点子人人平等的想法根深蒂固，可是在这个时代呆得越久，她就越明白，要想活得长，活得好，就得遵守你所处阶级的规矩，比如明珠，她再怎么追求爱情，却还是进宫了，比如楚孜阳，他再怎么不忍，楚诗柳也还是做了皇妃，比如皇后，再怎么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得不容许皇上纳妃。

　　 所以，此时此刻，珍珠忍不住责怪自己对丫鬟们的宠溺，使得她们竟有些分不清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了。

　　 头一回见到珍珠发这么大脾气，丁香低着头捏着衣角不敢说话，珍珠虽不忍她这么可怜，却也不得不沉下了脸，教训道“我一向对你们不怎么约束，你虽性子直了些，但这几年也已经收敛许多，我只当你长大了，懂事了，怎么今天又这样不分轻重，皇上也是你好随便乱说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不仅是你小命难保，就连这伯爵府。只怕也要受到牵连，你可知错？”

　　 丁香知道珍珠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小姐别生气，丁香知错了。”

　　 紫荆几个刚从外面走进来，就见丁香跪在地上哭得厉害，刚想上前劝说，却见珍珠坐在一旁脸色很不好看。因为珍珠一向很好说话，很少跟她们发脾气，即便有时候发了脾气，过后还会回头哄她们。所以看到她这样子，猜测丁香恐怕是真的犯了大错，一时也都不敢上前嫡女恶妻全文阅读。

　　 珍珠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泪水的丁香。再看看其他几个丫鬟，觉得自己确实该重视起下人的教育问题上来，于是硬下心肠道“这次去侯府，你不用跟去了。”

　　 一听珍珠这么说，丁香哭得更加厉害。跪着爬到珍珠脚边，拉着她的衣角求道“小姐您千万别赶丁香出去，丁香真的知错了，求求您了。”

　　 丁香的哭泣哀凄得连紫荆她们都不忍心了，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紫荆鼓足勇气上前轻声问道“小姐。丁香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便是一时莽撞做错了什么，还请小姐看在她一向衷心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吧。”

　　 珍珠叹了口气。按住丁香的手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出去了。只是叫你这次留下，好好学学规矩罢了。紫荆你辛苦些，也留下好好看着丁香，她如今还是这样不知分寸。只怕将来反而害了自己，我能护着她一回。却不能护着她一世。这次你务必不能只顾姐妹之情，替我严加管教，记住，这是为她好。”

　　 紫荆一听珍珠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她一向也知道丁香的脾性，心直口快难免得罪人，她虽有心劝说，但主子都不管，丁香难免不放在心上，看来这回她是真惹小姐生气了，借此机会好好管束她一下也好，免得给大家惹出什么祸事。

　　 第二天一早，珍珠便跟着韩氏回了一趟乐山伯爵府，虽然是去接宝珠，但是论理，珍珠也该去请安的。

　　 偌大的乐山府，如今只有三个主子，大伯父病重，大伯母也无心打理，原本就长势茂盛的花草如今更显杂乱无章，幸而有园丁按时打理，总算还看得过去。

　　 她们刚进门，接待的不是大伯母顾氏，却是二姐宝珠，今日看她，依然一副浓妆艳抹的样子，比真实年龄看上去不止年长五岁，显得异常干练，十分从容地指挥着下人端茶上水，脸上总是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职业化笑容。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宝珠的时候，珍珠便想到了王熙凤，今时今日看她，倒觉得愈发相像了，原本她并不喜欢这个做作的二姐姐，但看她小小年纪就要打理这么大一个家，觉得其实她也十分不易，心中到也生出了些佩服和怜惜。于是言谈中，不自觉得温和了不少。

　　 在宝珠的带领下，珍珠跟着韩氏去给伯父伯母请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被两位的情况惊呆了，大伯父面色晦暗，已经起不来床了，伯母则是形容枯槁，病弱憔悴。看到他们这般模样，珍珠心里生出不少内疚之情，即便自己与他们一向并不亲近，但看在他们是弘桦的身生父母，她也该多加关心才是。

　　 韩氏好生安慰了一番沈延年夫妇，便要带着宝珠回府，珍珠轻轻拉了拉韩氏的衣角，小声问道“这府里如今都是二姐姐在料理，这段时间离了她，谁来照顾伯父伯母？”

　　 韩氏欣慰地看着珍珠，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女儿终于长大了，懂得操心这些了。你放心吧，我会叫王妈妈来照看些日子，你父亲也会过来住上一段时日。”

　　 知道韩氏和沈延英早有安排，珍珠总算放心了些，找了个空，她还叫人找来了书香，问了她如今的情况，顺便交代她按着当初给弘桦做菜的单子给伯父准备吃食。

　　 一路上，宝珠虽总是展着笑颜极力哄韩氏开心，可珍珠还是感觉她心里其实并不好受。祖母去世之后失了保护伞，伯母虽不曾虐待她，却也等于是没管过她，她小小年纪就要扛起这一大家子，又没个人教导，只怕吃了不少亏的。至此，她才明白当年为什么宝珠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市侩狡黠。对她们几个姐妹充满敌意，只怕她早已预感到了今日的情况吧。同样是伯爵府家的女儿，她们有父母的疼爱，有家世可以倚仗，可她却什么都没有。

　　 因为接宝珠到靠山府只待一天，另外安排住处太过麻烦，珍珠主动让宝珠和她住一起，这到令韩氏和宝珠有些惊讶。

　　 韩氏对珍珠是了解的，她虽比明珠温和听话许多，待人也总是客客气气的权色冲天。但事实上她是很少与人过分亲密的，家里的姐姐妹妹也只和明珠要好，不过她把珍珠的变化归结为成长。到也颇感欣慰。

　　 宝珠也比先前明显聪明了许多，不会对叔叔家的女儿一味敌视，反而在韩氏面前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甚至在韩氏离开后，也没用冷脸看待珍珠。

　　 “妹妹到底是个雅致的人儿。房里这么些书，难怪大哥这么喜欢妹妹。”宝珠随意地看着书架上的书本，虽是赞叹，但心中也不乏酸楚，她才是沈弘桦的亲妹妹，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沈弘桦最疼爱的却是这颗养在温室的珍珠，甚至母亲，也爱屋及乌地对珍珠喜爱胜过自己。

　　 珍珠明白她的心结。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讲究缘分，弘桦离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青葱少年，心性高洁的他自然对志趣相投的自己更为喜爱。可若是到现在，看到宝珠的辛苦与不易，他必然也会生出几分怜惜的。所以她浅浅笑着道“哥哥是看妹妹小。又喜爱这些杂书，才送给我的。姐姐若是喜欢，只管挑去看好了。”

　　 宝珠随意翻了翻，她连上学都不喜欢，又哪里会喜欢看书，不过是嘴上别扭别扭罢了。她笑着收回了手，又来到珍珠的梳妆台前，贵重的首饰都由紫荆收着，桌上摆的都是珍珠平常戴的，但以韩氏和珍珠的品味，便是平常戴的，自然也不会是俗物。

　　 宝珠拿起一个蓝宝石发卡，反复翻看，语带欣羡道“妹妹的首饰真是无一不精致，莫不是那珍宝斋的老板也看人下菜碟，送来的图鉴中我竟是见也没见过呢。”

　　 丁香站在一旁抬头想说什么，但看看珍珠的脸色，慌忙低下头不敢开口。连翘笑着上前道“姑娘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小姐自己画着好玩，去叫人做的。”

　　 珍珠接道“姐姐若是喜欢就拿去戴吧。”

　　 宝珠圆眼一瞪，忽然生气起来，把发卡往桌上一扔道“难道我连个发卡也买不起吗？”

　　 确实，乐山府不缺钱，伯母不管宝珠，却也没有拘着她花钱，宝珠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是京城里最时新的。她不是嫉妒珍珠可以随意买首饰，而是嫉妒她可以有那份闲情逸致画首饰玩儿，嫉妒她和婶婶一样，虽只简简单单几件首饰，却能把自己打扮得出尘脱俗，显得自己分外庸俗。

　　 珍珠虽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到她，但还是好生赔礼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发卡正好和姐姐今天的装束相称，姐姐千万不要生气。”

　　 宝珠一向知道明珠和珍珠的品味好过自己，听她这么一说，到犹豫起来，微微侧头问道“真的，很称吗？”

　　 宝珠今天穿的是针织纺今年新出的宝蓝色水纹长裙，充满光泽感的质地和大大的下摆，使得她走动的时候自然带出一丝波光涟漪的感觉，是宝珠难得的几件透着文静气息的裙子。珍珠点点头道“姐姐今儿这条裙子流光溢彩，只有高挑修长的身材才穿的出这种感觉，只是裙子的色彩已经十分华丽，若首饰再戴得太多就显得累赘了，我看不如把这蓝宝石发卡，替了姐姐头上的八宝缠丝发钗和挂珠，会更能起到相互辉映，画龙点睛的效果。”

　　 见宝珠没有反对，珍珠上前帮她拆下一些累赘的头饰，把宝石发卡斜斜别在云髻之中，点点星蓝在乌黑的发丝之间若影若现，果然，立马显得贵气很多，宝珠照了照镜子，也觉得十分满意，到没法像刚刚那样，洒脱地把发卡扔回桌上了。

　　 珍珠明白她的心意，故作调皮地拉了拉她的手道“其实妹妹早就看上了姐姐的那支玛瑙珠发钗了，姐姐收了我的宝石发卡，以后可不能怪妹妹厚脸皮的去讨姐姐的好东西啦！”

　　 宝珠被她逗乐了，扑哧一笑，到真有些姐姐摸样地拍了拍她的手道“还当你真长大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那，哎哟哟，可是碰上小强盗了，罢了罢了，回头就叫人给你送来便是，省的你总是惦记。”

　　 直到这会儿，两个小姑娘才真正像寻常女孩那般，呵呵笑了起来，空中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