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低低的应了声，在众人的目光中，她走进了屋里，放下了书包便出来了。

　　随后便是葬礼的一切仪式，今天是葬礼的第一天，接下来还有六天。

　　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举行葬礼的僧人用石灰在地上画的房子上一遍又一遍的走，所有逝者的亲人按辈分排序，辈分大，年长的排在前面，年幼的跟在后面。

　　一圈又一圈不厌其烦的走，中途还要行跪拜之礼，以此表达对逝者的尊重和沉痛。

　　陈晓君来的时候穿的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因为在地上跪得多了，膝盖处沾染了不少的泥渍和灰尘不说，隐隐的还有要破洞的趋势。

　　按照习俗，逝者的部分亲人在举行葬礼的这几天不能吃荤，只能吃素，有一些甚至不能沾水，陈晓君的妈妈就是这样，这两天下来，不只是陈晓君觉得疲乏极了，看到妈妈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更是心疼得厉害。

　　她从来没见过妈妈如此模样，红肿着眼睛，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透着疲惫和悲伤，她明显的消瘦了许多。

　　陈晓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要让妈妈不要悲伤，多休息一下，却总是张了嘴却又没能说出这句话来。

　　作为子女，生养自己最亲的人离开，内心的伤痛，是无法轻易避免消解的，陈晓君看着母亲难过，却无能为力。

　　她自己也不能幸免，这些天来，不但一直处于一种沉重压抑的悲伤氛围中，更是被白日里的一系列活动弄得疲倦至极。

　　第三天晚上，妈妈让她上楼短暂的休息几个小时，陈晓君死活不肯，非要拉着她一起，最后陈妈妈交代好了一些事情才和陈晓君上了楼。

　　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妈妈第一次讲起了外婆去世的事情。

　　“你外婆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

　　陈妈妈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自己和陈晓君身上，声音嘶哑，透着极度的疲倦，低声的开了口。

　　陈晓君浑身一震，微微转过头看向母亲，入眼处，母亲满脸的倦意，却睁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她没有出声，等待着母亲继续说下去，果不其然，沉吟了片刻，母亲再次开了口，缓缓地向陈晓君讲述起了和外婆离世相关的一切。

　　“今年过完年后，你舅舅把你外婆接到自己家里住了几个月，他在外地上班，你舅妈于是在家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你外婆。

　　那天她出去了，你外婆一个人在家，你也知道，你外婆看不见，去你舅舅家的次数也不多，本来就靠着摸索才能行动，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可能碰着什么东西了，于是直接就摔到在地上，你外婆年龄大了，也没有想到突然会摔下去，于是这一摔，她就再也没起来了……”

　　说着，母亲的声音断了，在昏黄的灯光下，陈晓君看得见母亲的眼角缓缓地，不断淌下的泪水，顺着耳际滑落，隐入枕头里消失不见。

　　“那一天我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或许是母子连心吧，我觉得浑身都发慌，就突然……突然想着你外婆一个人在家会不会饿了，于是就临时煮了点饭过去看她。

　　开门的时候，便看见她头朝下的倒在地上，我叫她，她不应，我跑过去想要将她扶起来，可是摸着她的身体时，软绵绵一片，把手放在她鼻子上探了探，才发现……才发现她已经……”

　　陈妈妈的声音一开始还较为平缓，然而越说到后面，不仅结巴了，而且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陈晓君伸出手，轻轻的握住妈妈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以此来安抚一下母亲的情绪。

　　陈妈妈微微转过头，冲陈晓君虚弱的笑了笑，表明自己没事，而后转过头，饱含着自责和痛苦，再次缓缓的开口道：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就这样去了……如果我早一点…早一点过去看她，或许她就不会这样了，对吧？在她倒下后，至少还有时间抢救的啊。”

　　陈妈妈此时的情绪突然处于一种极度自责的崩溃边缘，说话的语调猛地提高又落下，说话断断续续的，陈晓君听得心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抚妈妈的情绪，只得更加用力的握紧她的手，以此把温暖传递给她。

　　“你说，她眼睛看不见，突然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那时候的她，该有多痛苦啊……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扶她起来，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人……”

　　陈妈妈再也说不下去了，满含自责的声音，渐渐的就缓了下去，情绪没有了之前那般激动，却是极其的悲拗。

　　陈晓君光是听着，脑海里就不断的浮现着外婆躺在地上的画面，或许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或许是静静的躺着，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或许是挣扎了无果，而后绝望的等待死亡……

　　她不敢想下去，眼眶干涩得难受极了，胸口像是有一块石头紧紧的压着一般，喘不上气来，同时又泛起尖锐的疼痛，一阵又一阵的，难受至极。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妈妈的情绪依旧不稳定，不善言语的她，只能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抑或是自己……

　　“这两天只要一想到你外婆，我心就痛啊……”

　　妈妈哽咽的说着，这两天突然苍老了许多的脸庞上有委屈，悲伤，自责等各种情绪混杂着。

　　“没事的，没事的……”陈晓君依旧一个劲儿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不间断的，低声的，一直说着。

　　由于实在太累了，没过多久，母女二人便进入了睡眠，一觉直到了天亮。

　　陈晓君恍惚之间是被妈妈摇醒的，这一觉她竟睡得特别的沉，甚至连手机上设置的闹钟响了都没听到。

　　然而睡得明明挺好的，可是她醒来的时候却依旧觉得特别的累，想着要如同机器人一般，重复着昨天的所有行为和动作，她就觉得全身乏力。

　　尤其是今天脑海里还一直不断的闪现着昨晚妈妈讲的那些话，她的心和身顿时就更加疲乏了几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全身却像是要散架了一般，提不起一点精气神。

　　今晚尽管她嘴皮子都要磨破，妈妈也不肯上楼休息了，一个劲儿的说要守着外婆，再多陪陪她，陈晓君拗不过她，只得独自上了楼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一股孤寂的感觉就从心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同时伴随着的是刺骨般的悲凉。

　　这种时候，有些空旷的脑袋里，逐渐的就浮现出一个人影。

　　她好像……特别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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