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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后桃花马前雪(三)

乱世华衣 华楹 4795 2023-12-2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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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梨向前线返回的探兵仔细询问了白河谷的情况,知道元从珂将元胜赢的兵马围成一个缺口的圆形。从珂在凤翔这些年,一半时间操练,一半时间叫手下士兵开垦良田。这些功夫平日里看不出来,真打起仗来,就显出优势来了,后方的粮草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围上三年五载也不怕。而元胜赢,已经快把国库掏空了。两人智计战术相差不过,时间一长,拼的就是谁能挺得更久。

   一匹马,一袋干粮,一袋清水,若梨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半夜偷偷离开汴京。好歹也是皇后啊,就算之前不是,总还是个皇子妃吧,怎么一天安稳的日子都没有呢。她在心里暗叹一声,这就是命啊,用面纱遮住脸骗开了宫门。

   守卫宫门的士兵已经满脸菜色,根本没有心情仔细辨认何人要出城,见她文牒齐全,身上既不像带了秘密,也不像藏了宝物,大手一挥就放若梨出去了。照这个样子,恐怕皇宫被人搬空了都不会有人吭一声。

   经过最后一个小角门时,远远的就看见澄碧已经在那里等,手里还端着一盆光秃秃的青菜,已经没有什么叶片,只剩下几根杆孤独地排列着。宫里很多宫女都逃走了,凭她的机智聪慧,如果想跑,也一定早就溜走了。

   若梨在她面前停下,问:“为什么不逃走呢?这宫墙已经不安全了。”

   澄碧摇摇头:“奴婢没有地方可去,当初家里能为了一顿饭把我卖掉,可见也没有把我当女儿。现在回去,兵荒马乱的没有生计,还不是要被卖。卖到宫里已经算好的,这次要是被卖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还不如在宫里听天由命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倒是想得很明白,”若梨盯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问,“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澄碧跪在若梨面前:“娘娘一定是往两军交战之处去的,奴婢斗胆,请娘娘代为打听一个人。”她咬咬嘴唇,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破旧的锦囊,显然是常常拿出来摩挲把玩,四角已经开线,绣制的图案也有些脏污:“我刚被卖进宫里时,什么都不会做,经常挨打。有一次弄混了午膳的菜色,挨了打又被罚跪在墙根下面,不准吃饭。我在那里跪了一晚上,又冷又饿又难过,有个人刚好路过这里,就跟我说了几句话,还把他随身带的荷包连同里面装着的十几粒五香豆给了我。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和颜悦色过。我本来想着,不如投井死了算了。可是因为他那几句话,我活下来了。听说当时宫里的侍卫,后来都被轮换到两位王爷的军营里去了,我想……我想……”

   她说不下去,若梨却已经完全明白,澄碧想要她帮忙找到这个荷包的主人。宫中一向没有闲杂男子出入,也难怪她推想那人是个侍卫。一言令人死,一语教人生。看来即使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也免不了要贪恋那一点情爱滋味,像前有狼、后有蛇的旅人,仍旧要闭上眼睛,舔舐悬崖峭壁上的一滴蜜糖。

   “只有一只荷包,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得到,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你问就是。”若梨接过荷包,翻身上马。马蹄甩开一串细小尘土,拐个弯隐没在宫墙尽头。

   出了皇城,若梨立刻就明白了,守卫如此松懈皇宫还没有被搬空,完全是因为乱世之中,金银珠玉还不如一个白面大饼珍贵。米店、粥铺,都已经不敢开张,只因一开张就要被蜂拥而至的难民抢个精光。几年前,街面上只是见不到壮年男子而已。现在,根本就是很少能见到男子,连十岁上下的男童,都已经被强行征召。没有了劳力,妇孺老幼生活更加困苦无依。

   若梨用手背在眼睛上一抹,浮出的泪让她看不清路。风从耳边呼呼地刮过,吹得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胯下马匹忽然一声长嘶,若梨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从马背上滚了出去,包袱里的干粮、脂粉、还有一点点散碎银子,都掉落出来。她眼看着那些东西越滚越远,最心疼的,还是那两个比拳头略大的白面馒头。没有了口粮,后面几天还不知道怎么过活。

   揉揉摔疼的膝盖,若梨扶着老槐树站起身,发现自己正被四五个士兵用亮闪闪的枪尖指着。看服饰,应该是元胜赢的新武军,只是如何开口让他们带自己去见主帅是个问题。白马被人牵到一旁,马腿上两处伤痕还在流血,地上一跟带铁刺的绊马索蜿蜒在草间。

   若梨顺从地张开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有另外一个小兵,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稚气未脱,引着一个官阶稍高的军官向这边走来。若梨暗叹一声天无绝人之路,来的人正是此前见过的陈和。

   陈和见到若梨,脸上的表情从惊讶一路变到欣慰,走到跟前问:“姑娘又是来找将军的么?”若梨有点哭笑不得,点点头说:“是,我好像每次都会被绊下马,而且每次都刚好被你抓到。”

   陈和轻咳两声,脸上竟然现出几分不自在,悄声说:“将军的营帐还在前面三十里。不过我听说,将军终日将自己关在帐中,不准任何人擅自入内。前几天有士兵冒冒失失闯进去,本来只是看看将军有没有用晚饭,却被将军一剑穿心杀死……”

   有些日子没见,他啰嗦的毛病依然没改。若梨面上微笑不改,心里却想难怪你在军中好几年还只是一个小校,真有紧急军情,等你说完,敌兵的马蹄也就踏过去了。

   战争中马匹珍贵,若梨把自己骑来的白马交给陈和,自己爬上了他找来的一辆牛车。陈和叫两个士兵驾车,送若梨去中军大帐。

   一路上,两个士兵并不知道若梨的身份,对她不过是客气而已,并不特别畏惧逢迎。若梨有心引他们说话,也不点破,反而把头探出车厢,跟两人攀谈。

   此前若梨一直以为打仗是件最最严肃的事情,听他们聊天才知道。两军阵前,要解决的大事仍旧是吃和睡。对峙久了,就要想办法让对方吃不好、睡不着。

   其中一个短小身材士兵,耍宝似的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鞭稍抽在地上,爆出噼啪啪三声脆响。看若梨趴在车窗上听得津津有味,讲得更加唾液横飞。

   “咱们新武军里,不准带家眷,人家潞王的天平军,可是不管打到哪里,小媳妇都带在军中,烧火做饭,能干啥就干点啥。估计是吃准了这点,有一天夜里,几个天平军的人鬼鬼祟祟地过来,把一大包东西系在箭上射过来。黑灯瞎火,怕他们使坏,咱们兄弟拉起弓来,对着空中飞过来的几个大包就射,每几下就给射成了一团刺猬。”

   小个子士兵带着奇怪的口音,加上刻意卖弄,简单的事倒也被他讲得有趣。若梨敲打着车辕木笑吟吟地问:“后来呢?”

   “那布包哪里受得了箭弩,没几下就散开了,里面掉出好多纸张绢布,被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兄弟们不知道是啥,都捡起来看。这一看,可气得头上冒烟那。布上画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图,旁边还写着好些话,文绉绉的看不懂,跟识字的一打听才知道,说的是咱们在前头拼死拼活,老婆在家里早跟隔壁替人抄信的小白脸跑了。咳~”讲到生气处,他一拍大腿,差点从车上跌下去。好在牛车速度并不快,他只不过歪了一歪,故意装出要掉下去的样子,动作夸张地抓住另外一个人的胳膊。

   若梨趴在车边闷闷地笑,这的确像她记忆中的元从珂,心思缜密,怪招迭出,总有别人想不到的办法。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却溢出泪来。

   这些年轻的士兵,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多半会在家中已经娶妻生子,即使谋个侍卫之类的差事,也可能会偶然遇到一个像澄碧那样的小丫头,然后两个人一起期待她被放出宫的日子。

   另外一个肤色黝黑的士兵拿他打趣:“你小子又没娶妻,怕什么,回头从花面夫人的娘子军那,抢个媳妇过来不就得了。”

   小个子士兵“呸”了一声:“那些都是妖妇、泼妇、悍妇,谁敢娶回家。”

   若梨只觉得“花面夫人”这个名字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正想开口问,那小个子士兵却笑嘻嘻地回头来问:“你知不知道咱们秦王大将军后来是怎么对付潞王那些扰乱军心的小手段的?”语气之间,对秦王元胜赢既敬且佩。若梨被他勾起好奇心,把花面夫人的事丢在一边,仰着脸问:“他有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收了那些绢布,不准私下传看呗。”

   “那你就猜错喽!”小个子士兵把鞭子往腰上一缠,呼地一下跳上刚才坐着的位置,“秦王大将军第二天就到咱们营里,跟兄弟们一个锅里吃肉,一个碗里喝酒。等到大家都醉熏熏的,他把那些掉落的绢布收在一起,问大家信不信上面的话。那时候,谁也不敢吭声,秦王大将军说,他不信,自古美女爱英雄,只有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好男儿,才配赢得芳心。那些会跟小白脸跑的女人,不要也罢。说完这些,秦王大将军将绢布全都投进火堆,兄弟们热血沸腾,发誓要跟定大将军建功立业。”讲起元胜赢,小个子士兵一脸崇拜,显然那天晚上的一席话果真令他印象深刻。

   “大伙激动得不得了的时候,秦王大将军又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应该给潞王也送份大礼,不过这份礼物,只给潞王一人看就行了。”小个子士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让若梨看了浑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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