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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此星辰非昨夜(六)

乱世华衣 华楹 4993 2023-12-2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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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梨惊得从榻上跳起,药碗里浓黑黏稠的汤汁,闻起来并不苦涩,甚至还带着几分草药的甘香。她从来不抗拒吃药,因为比起生病时的难受,嘴里苦一会,实在算不得大事。但是这一碗热热的药汁,让她从心底透出恐惧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若梨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前一刻,她还在想,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或许,一切都已经那么明显,不需要再说什么。他总有办法可以护得自己安全无恙的。

   但是这一刻,若梨就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不要这个孩子。要亲手扼杀这个孩子的,不是别人,不是那些看不清、却时时都在的别人,而是从珂。他本就是这孩子的父亲,不是么?

   她可以理解做一个皇帝有很多无奈,比如不能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比如至今仍然只能把自己用囚禁的方式留在宫中。但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除去这个孩子呢?新帝至今没有可以继承大统的血脉纯正的孩子,但是他迟早会有啊。也许他担心别有用心的人,会想尽办法拥立这个幼子,可是孩子根本还没出生,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根本不能成为要除去他的理由。

   “你不想要他,我可以自己养……”若梨低下头,她并不是屈服,也不是哀求。从无法相信,到为了保住他四下奔逃,几次面临几乎要失去的惶恐不安。这只是一个母亲的天性,感受到腹中一点点传来的温热和悸动,哪怕是一株花草,被照顾了几个月,或者一只小猫小狗,被豢养了几个月,都希望它能好好地生长,更何况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你不要得寸进尺!”从珂捏起若梨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我可以不计较这几个月的发生的事,因为我……到底还是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容忍这个污点存在?”

   什么?他说是因为喜欢?还说这个是污点?若梨被他捏得生疼,心底却沁出一丝冷汗。她陡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跟元胜赢离开,是因为跟他做下苟且的事情。

   “你……你在想什么?这孩子不是他的……”因为羞恼,若梨脸色涨得通红,她自幼受诗书教诲,本来是个端庄娴雅的闺秀。她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一次又一次偷偷出城,跟单骑赶来的从珂相会。

   城破受辱时,本也非她所愿,但是事已至此,她又怎么可能委身他人?不肯原谅、不肯相信的人,究竟是谁!

   “难道你想说是我的?从我离开汴京至今,已经有半年时间,你这孩子,才有多大?”从珂不自禁地加力,几乎捏得若梨喘不过气来。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腰身,只是略显笨重而已,比起寻常六个月身孕该有的样子,的确是太小了些。但是这能怪谁,她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不知道元定熙和锦月能否安然活着,不知道元绪儿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冲动疯狂的事来,也不知道元胜赢会被怎样处置。对她不好的人,她要小心提防,对她好的人,她又承受不起这样的负担,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在村中的这段时间,虽然心情平稳一点,可是农家院落、兵荒马乱,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秦叔和小晚,已经尽量把好吃的东西留给她,那也只不过是豆子、粟米而已。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为自己辩解的人,此刻的沉默,反而被从珂当成了默认。见她不再说话,从珂也就和软下来,把药碗向前推一推,说:“喝了,以后我照旧……”照旧怎样,他却说不出来。

   若梨被彻底的悲凉淹没了,如果没有信任的基础,再多辩解也没有用。更何况,即使不肯、不愿意、不接受,从珂仍然能够强迫自己喝下这碗药。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他的力气本就大得很。

   “叫一个御医来吧。”若梨拨开他的手。

   “医女已经在外面等,药是我亲自叫人煎的,很温和,倘若有什么事,她们随时可以进来照顾。”从珂不肯动,仍旧盯着那碗药。

   他说的是医女,并不是御医。医女其实也只不过是宫女而已,只不过略通些医术,能够做些煎药、照看之类的事情。看来他果真把这孩子当做心头刺,连御医都不肯叫,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今夜发生的事。

   “叫医女进来,我马上就喝。”若梨平静得反倒叫人不安。

   从珂一扬手,有医女低着头小步进来,在从珂面前跪下行礼。这在他,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那医女年纪已经不小,应当是早些年就进了宫,一直留到现在。

   若梨端起碗,一口口地喝下去,药汁滑过舌尖,竟然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心头的苦涩,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小小的一碗,很快就喝干了。殿内的气氛沉滞到令人窒息,医女仍旧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等候他们示下。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吃什么东西?”若梨把药碗放回桌上,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响。

   从珂很诧异她会忽然问起这个,不过想了一下,仍旧回答:“你爱吃姜汁糖,总要我买给你。”

   若梨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是姜汁糖,没错。其实我只跟你说过一次,即使是那一次,我也没有叫你买给我,我只是说,有一次我吵着要吃姜汁糖,爹爹却不准,因为这个,我还哭来着。”

   她眉头一皱,又接着说:“从那次以后,你每次来,都先绕到城里,买了姜汁糖,然后再跑回城外,假装说糖是路上遇到买的。那时,我说的话,你都记得,也都相信。”

   从珂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其实我已经不大爱吃姜汁糖了,比它好吃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惟独这样东西令我印象深刻。因为小时候有一次,过年的时候生了病,不能出去玩,娘就拿姜汁糖哄我。那几天冷冷清清,只有姜汁糖的味道是甜甜的。后来病好了,他们就不准我多吃糖了,可越是不准,我就越想吃。到后来,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喜欢姜汁糖,还是喜欢顺从自己心意的感觉。”若梨絮絮地说着,都是从前的往事,声音静谧安然。

   药力已经开始散发出来,一阵阵绞痛从腹部传来,若梨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冷。她对上从珂的眼,问:“你呢?你分得清么,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一样样夺回从前得不到的东西?”

   “若梨!”从珂伸出手去扶住她,却被她抬手打开。

   “从现在开始,你仔仔细细地看清楚。”若梨双眼发红,踉跄后退两步。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扶住桌沿,勉强支撑着站住。

   裙下开始渗出血来,很快就染红了她的下裳。从珂靠过来,要抱她到内室去,她却挣扎着不肯去。每挣扎一下,血就流得越多,她渐渐支撑不住,靠着桌沿软软地倒下去。

   “若梨,你不要这样……”从珂顾不得满地血污,伸手揽住她。若梨却再度推开他的手,挣扎着向后退去,嘴里吐出四个字:“不要你管。”

   “若梨,别闹了,很快就过去,很快就好。”从珂压住她,手上却不敢用力,他不知道怎么能有那么多血,从她娇小的身子里流出来。

   “不要你管。”若梨始终不肯再说别的话,只有这四个字,低低的,又重复了一次。

   医女在旁边看得心惊,地上寒凉,这样恐怕会留下病根。她壮着胆子上前,小声说:“陛下,不如让奴婢来照看吧。”

   从珂微微点头,退到一边,眼睛仍然紧紧盯着若梨。他并不想伤害若梨,他只想除去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障碍。返回汴京当天,就有宫人告诉他,元胜赢带着若梨逃了,他在宫宴上亲口承认,与若梨有私,还说出了兄娶弟妻这样的话。

   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若梨追回来,捆也好、绑也好,永远不准她离开。有人来禀告说,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从珂就立刻带着心腹近卫赶去。在小村子里,他刚好看到若梨,穿着寻常农妇的衣裳,一粒粒地剥豆子。

   不用近看也知道,她一定剥得很慢、很笨,这些动手的事情,她一向不大行。可是元胜赢在旁边,按着她的手教她。一粒豆子,他们竟然剥了那么久。两人都带着浅浅的笑,看上去,就像盼望孩子出生的寻常夫妻。

   在林子,元胜赢竟然肯向他服软,那个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恳求他善待若梨。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若梨肯乖乖地回来,都是为了留住元胜赢的命。什么时候,轮到这两个人在自己眼前,彼此回护?

   “陛下,陛下,”医女在一旁轻声叫,“已经好了。”

   地上四处是血污,若梨伏在血污之中,身上衣衫几乎完全染红了,医女正从血污中包起一团血肉。从珂只觉心下一惊,从来不曾发觉原来流血是这么可怕的事。

   “给我。”若梨面色惨白,嘴唇青紫,气息微弱到只能一字一顿地说话,说了两个字,便再也没有力气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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