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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一去别经年(四)

乱世华衣 华楹 4181 2021-03-06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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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再起,那朵牡丹将将落入元胜赢手中时,鼓声便停了。元胜赢苦着脸对凤座上的张皇后作揖道:“姨母,您也知道外甥我文墨不通,让我做诗,倒不如让我冲出城去砍回十颗脑袋来得快些。”

   元胜赢的生母与张皇后是同宗的远亲,他故意叫一声姨母,显然是想要赖过此事。张皇后却不肯作罢:“既是本宫的外甥,更应该文武兼通,你且不拘好坏作了来,难道还有人笑你不成?”

   元胜赢还要再求告几句,正瞧见布菜的宫女袖中飘落一片纸角,上面写了一句诗,右下角还写了个小小的梨字。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若梨清溪似的眼晴望过来,心头一跳,嘴角不自禁地咧开了笑意。

   “作诗便作诗,总不会比上阵杀敌更难,”元胜赢将纸角捏在手里,照着上面的句子背诵出来,“佳人霞衣席上转拂。”

   一语出,席上纷纷响起惊叹之声。元胜赢向来是出了名的好武不好文,虽说当着皇后的生辰宴吟一首称赞舞女的诗不大妥当,可毕竟是做出来了,而且似乎还颇为通畅。

   元胜赢吟出一纸角上的一句,一时无以为继,脸上露出几分讪讪的笑来,求救似的望向若梨。若梨只笑吟吟地端杯啜饮。

   正要承认自己不过信口胡诌了一句,一旁侍立的宫婢抬步上前,给他的酒杯里斟满酒,纤指拂过处,又在几案上留下一片不知从何处撕下的纸角。元胜赢瞥了一眼便心中大喜,将纸角不动声色地用杯压住,依样吟了出来:“回裾转袖起新舞。”

   这一下,连天佑帝也停杯置箸,看向胜赢。

   不知若梨究竟是如何交待的,元胜赢每念出一句,心中焦急就更胜一分。众目睽睽下,他毕竟不能直接催促,只能等着那宫婢将若梨写好的纸片放在某处,有时是叠放在袖中,趁着添茶斟酒飘落案上,有时是杂糅在锦帕中,趁人不觉塞在他手里。

   元胜赢向来是横刀阔马,直来直往的性子,不喜弯弯绕绕。今日明知若梨在拿他寻开心,吊足胃口,却只觉甘之如饴。想到若梨难得肯花这些心思,竟隐隐盼望顺着她的心意,叫她如愿尽性才好。

   如此一个在暗处引,一个在明处追,陆陆续续吟出大半首诗来:佳人霞衣席上拂,回裾转袖起新舞。凝妆绝世拟飞燕,妙技如仙胜绿珠。娇情因曲入梦久,弱步逐风踏雪无。

   眼见再凑成一联就是一首完整诗作,天佑帝对张皇后笑道:“你这外甥今日果然转了性,竟也当真风雅起来了。”

   最后一联迟迟不来,殿内百余双眼睛都盯着元胜赢,他倒果真是生死阵仗里拼杀过的,眯了眼睛对一旁的宫婢调笑:“美人,且斟杯酒来,容我想出一句好诗作结。”

   宫婢躬身福了一福便上前斟酒,银壶高悬,琼浆玉溅,姿态竟似名门女子般娴雅有致。元胜赢屏息凝视,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动作。直饮了三杯,宫婢才屈膝俯身退到一旁,裙裾过处,露出一角略微泛黄的纸笺,是寻常书写常用的川蜀黄麻纸。

   元胜赢如溺水之人陡见浮木,急火火地展开那一角纸片,未及细看就匆匆诵出:“常胜将军无点墨,欲撰新词央宫娥。”

   话一出口,元胜赢便发觉上当,无奈殿上众人都已停了原本的歌谈饮叙等着他的绝妙好句,此刻将这句话听得清晰无比。

   众人先是彼此对视一愣,接着便哄堂大笑起来。几个与元胜赢素来交好的年青武将,更是笑得东倒西歪,握手成拳不住地捶打坐榻。连元承照也绷不住捻须而笑,骂道:“你小子从小读过的书,只怕还没有一日内喝下的酒多,没那个本事,就少学人家卖弄风雅。”

   元胜赢目光穿过人群,停驻在若梨身上。若梨却以一柄合欢纨扇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胭脂勾涂过的半抹朱唇,唇角微微上翘。他以大杯注酒,朗声笑道:“只言片语能博满堂一笑,何乐而不为?权作胜赢献上的寿礼罢了。”仰首豪饮而尽。

   他本就生得身形健硕,生性又豪洒不羁,海碗大的一杯酒流入咽喉,竟引来座上几声叫好之声。有曾与他一路拼杀过的军士,亦换了大杯陪饮,好似回到四面皆敌的军帐之中,既便箭在弦上,也莫辜负了手足共饮。

   珠冕低垂,在天佑帝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看不出沉吟未语的新帝作何思量。若梨瞧着元胜赢畅快豪饮,来者不拒,竟然有些怔怔失神。他是元承照起兵逐鹿天下后出生的第一个儿子,血统尊贵,骑射功夫都是元承照亲传亲授,自然傲气心生,满怀都是睥睨天下的壮志。那他呢,那个青衫不语的温润少年,以养子的身份,要踏在多少人的鲜血和枯骨上,才能成为与元胜赢分庭抗礼的昭德军名将。

   若梨似第一次窥到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男人的世界,最简单也最直接,最残酷也最公平。

   张皇后与豫王妃,亦各自若有所思地看向若梨,看向这个一言未发就已搅皱一池春水的女子。

   这边笑语声未歇,殿外侍立的黄门内官匆匆趋步上前跪禀,昭德军检校都督元从珂前来为皇后敬贺千秋。

   若梨只疑心自己听错了,未及深思,已望见那熟悉到刻骨的身形缓步拾级而上。鬓如裁,眉如绘,眼如汇聚千江的深潭。若梨慌慌张张地垂下眼帘,纨扇却从冰凉的指尖滑落,弯身欲拾,宽大的衣袂又带翻了盛酒的银杯。

   罗裙翻酒污,怎么也擦拭不去,像那个忆最深也伤最切的人,烙在一去不返的小儿女岁月中。

   元从珂移步至殿中,分开袍摆跪地,左手按于右手之上,缓缓叩首,稽留多时,方才起身坐于元承照下首。他对天佑帝行足了臣子晋见君王的稽首礼,行止之间如秀木迎风,只见枝随风动,却并不因风而折腰。

   身周众人调笑如常,元胜赢却目光冷冷地打量着若梨,她无法掩饰的慌乱,如从血肉之躯中拔出箭簇时的钝痛,一点点渗透到心头,他忽地提高了嗓音,对众人抱拳道:“诸位兄弟,别看我今日的诗只成了一半,且容兄弟再学上一年半载,来年此时,保准作出首好诗来。”

   裨将丁郁便跟着扬声问:“咱们兄弟都是粗人,大哥跟谁学去?”

   元胜赢的目光在女眷席上一扫,几个近前的人都瞧见了豫王妃身后的若梨。“府中自有贵客,我不过把酒夜谈了几次,便吟得出几句,从此多下些功夫,还怕学不会几句诗?作诗还难得过杀敌不成?”

   丁郁等人都是随着元胜赢出生入死多年的,一时竟也不顾尚在御前,纷纷高声笑闹。

   元胜赢又说道:“日后我若娶个有才情的女子,夫妇和谐,只怕我也是个风雅人了。”

   话音未落,邻席之上“喀”的一声脆响。元从珂竟将手中白玉杯生生握碎,残片仍被他紧紧捏在手里。酒液蜿蜒流下,夹杂着一缕殷红血迹。

   见众人纷纷回望,元从珂眸中墨色深重,面上神色却平淡如旧,向天佑帝后顿首道:“从珂御前失仪,万望恕罪。”

   张皇后笑语殷殷地令他免礼,又切切地询问迎棠可好,将尴尬一幕遮掩过去。

   饮宴过半,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各自谈笑风生,中常侍黄魏悄行至天佑帝身侧,躬身附耳低语,又从袖内递上一封折子。天佑帝将折子把玩在手里,似已知悉上面的字词语汇,暗暗陈吟半晌,忽冷笑道:“元卿弟,收编梁王金台军诸事,可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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