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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人,谢井原不是不会。
但他通常的夸奖对象是钟季柏,这种喜剧色彩的贫嘴肯定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
和云萱不一样,京芷卉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是“好学生”吧,此路不通。
边琢磨边去竞赛班,刚进门发现忘带一套题,懒得再返回K班去拿,给钟季柏发了个信息让他送过来。
钟季柏也不在教室,但正在篮球场回教室路上,没废话,直接应下。谁知中途节外生枝,经过英语组门口被云萱截住了。
“来来来,问你件事。”
“我去教室帮冰箱拿东西,等会儿下来找你。”
“我被吴女士叫来谈志愿,马上要进去了。你停一下,耽误不了两分钟。”
钟季柏无奈地倒回来几步:“什么事?”
“你觉得我应该报什么专业?”
男生困惑地拧起眉:“你想学什么专业不是自己更清楚吗?”
“我就是不清楚啊,你感觉我适合学什么?”
“感觉……”男生苦思冥想,“不出来。反正你就掌握一个原则,语数外物化生史地政这些已经学过学不好的别选呗,其他的看心情挑吧。”
“那你第一志愿专业选什么了?”
“经济啊。”
“经……?????你怎么想的?”
钟季柏说着就跑远了:“你自己看着办哦。”
云萱觉得自己脑子也挺坑的,居然找钟季柏做参谋。她一转身,看见顾钦钦刚从英语组出来,江寒迎过去:“怎么啦?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灭绝师太怎么说?”
“我现在脑子晕晕的,有点不清醒,具体也记不太得了,反正感觉还是别考大学,直接去打工算了。”
“什么?这是班主任给你的建议?”
“她就说,考这种大学能有什么用啊,你还报表演,你平时不看电视吗?电视上人都长什么样你没见过吗?你在学校里算长得还不错,但你可能当演员吗?你这个分数倒不如报个大专掌握一门技术,至少也能自立更生了。”
江寒笑起来:“这不每句话都记得很清楚吗?别理她,她看着就不像能理解艺术的人。你艺考都过了,干嘛不考?”
“可是……我觉得她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你这么容易动摇可不行,”说着用手指按了按她的眉心,“这里,‘川’字都出来了。”
云萱看不下去,与其吃这种青梅竹马假情侣发的糖精狗粮,宁愿进办公室跟吴女士进行思维的碰撞。
但吴女士的实力在于,她总有办法让人的沮丧更上一个台阶。
吴女士没跟云萱耗多久就赶她走了。
她回教室时钟季柏还没找到谢井原要的那套题,把抽屉里所有东西拿出来一样样比对手机里谢井原发过来的提示翻找,因为看不懂题,还把芷卉拉来帮忙。
云萱回座位连摔了三遍英语书发泄。
芷卉回过头:“你怎么了?”
“吴女士对我进行了人身攻击。”
“被她人身攻击不是家常便饭吗?”
“这也就算了,她不让我报应用心理学,说我就算考上师大也只可能是最冷门的专业,这种想都别想,填在那浪费一个机会。”
“爱浪费就浪费啊,留着又不能升值。”芷卉笑。
“就是!”
“那你怎么想?”
“我决定报英语,让那些认为我是笨蛋的人刮目相看。”
“不不不,这不能冲动。”
钟季柏在后排“欸——?”一声打断了这边的混乱,两个女生同时看向他。他举着个大大的信封向她们展示,面上写着“复旦大学”:“冰箱不是进交大的吗?为什么信封是复旦的。”
没等两个女生做出任何反应,他直接从里面抽出了一叠纸,平时拿惯了谢井原东西压根没有隐私保护意识:“保送?保送复旦?为什么啊?”
十分困惑地把第一页递给了云萱。
云萱看了看:“哦是复旦,怎么突然换学校了。他证件照比本人好看嘛。”
芷卉坐在中间焦急地左右来回探头,最后终于看清他们手中的表格上都有复旦大学的字样。
第一次听他说要考交大是在训导室写检讨时,所有他想考交大的消息都源于他那张拒不认错的检讨书,一传十十传百。
没有人怀疑过真实性,毕竟消息源是他本人。
但并非滴水不漏。
妈妈在第一天就反问“选文科,考交大?”
时唯在得知他要考交大的第一时间恐慌到要转投复旦怀抱,而后来他们在朋友圈有过关于这话题的交流,谢井原说“私聊”,具体聊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时唯最后还是参加了交大自招并且被预录取了。时唯早就知道了么?
在讨论“马德堡想要再给你一张自主招生表但被吴女士阻止了”这个小道消息时,溪川说漏嘴“谢天谢地!幸好阻止了。不然我们不就多了个强劲竞争对手吗?”交大自主招生怎么可能和复旦自主招生形成竞争。溪川早就知道了么?
甚至连自己也无意中质疑过“你妈妈根本不算交大校友,你有什么情结?”,只不过被他轻而易举转移了话题。
有那么多答案曾经呼之欲出,为什么我就是一错再错呢?
你说过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谎言来圆,只要这些谎言中的一个被推翻,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前功尽弃。
聪明如你,一直算得这么好。
可即使聪明如你也控制不了第一块骨牌倒下,精密计算过的距离成了自缚的茧,第一块倒,全盘倾覆。
“噢!”云萱恍然大悟,对芷卉惊叹,“怪不得他一直动员你考复旦!”
“噢!”钟季柏跟着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复旦招生办的小间谍!”
“哈啊?”云萱石化。
“你想啊,他这个保送去年拿了全国第一就定了啊,他一直瞒着我们所有人,为什么?做贼心虚。被复旦招生办收买了,‘你去策反几个交大生源过来’那种,或者‘你去发展几个下线’那种。”
云萱和芷卉目瞪口呆三秒后忍不住一起笑了场。
“笑什么?”他推着云萱,“不然他为什么要单独辅导笨京数学?他又不是步步高学习机。”
云萱被他笑得直不起腰发不出声,任他怎么推也无法回答。
芷卉先笑停下,觉得这样随便看人待寄的材料不礼貌,叮嘱钟季柏放回信封。她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书也顺手整理好,找到那套题:“我去拿给他。”
“那怎么行,”钟季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来,“他指定让我送的。”
那套题又被云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塞给芷卉:“去吧。”
芷卉出了门,钟季柏还在嚷嚷:“干嘛啊?”
“你不懂,闭嘴。”云萱简单粗暴。
不像上次猜到选票的可能性一路狂奔去追问,这次她刚走到一楼就清醒了些。
她能问谢井原什么呢?校友相认握个手吗?他的保送是竞赛第一踏踏实实换来的,自己的保送却是投机取巧。怎么坦然和他继续做同学。“你没那么优秀”变得更不优秀了。有什么办法能不惭愧么。
她甚至边走边拿出手机搜了搜复旦校园范围,估算着将来避而不见的可能性。
这学校好小好小。
仿佛听见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什么东西从朽坏的一角开始垮塌。
天气真好,竞赛班教室朝南,所在楼层的走廊上铺满温暖的阳光。
有点意外,走廊栏杆上挂着个穿高一制服戴眼镜的小女生在晒太阳,见芷卉远远走来,直接回头冲教室里大声喊道:“学长!京芷卉学姐来找你了!”
明显听见教室里爆发出喧嚣的起哄声,还有人吹着口哨。
芷卉有点慌张,正踌躇不前,谢井原出来了。
“怎么了?”
芷卉把试题抬起来示意一下,塞到他手里。
不是叫钟季柏来的么,怎么换了人。
“额,谢谢。”男生紧张又困惑着,刚想问点什么,许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
“人家帮你把试题送过来,你是不是得把人送回班级再回来呀?”
芷卉把目光递到教室门口,看见一张揶揄的八卦的笑脸,连老师都在,指数级加倍慌乱,飞快地转身逃跑。
跑下两层楼才缓过呼吸,心却还砰砰跳着难以平静。
什么也没问,这样也好。
下午放学时她刚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就在门口走廊被回班的谢井原拦下:“京芷卉,你第一志愿确定了么?”
女生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答出真相,沉默了好一会儿,起了逆反心:“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志愿?”
男生微怔:“不是之前一起讨论过吗?”
“是不是因为你保送了复旦,所以想让我也报复旦?”质问的语气。
“……”
“其实我不小心看见了你的保送材料。”
“那个是因为……”紧张地咽着喉咙。
她直视他的眼睛,继续逼问:“你不是想上交大么?怎么又改主意选了复旦?”
“突然发现复旦的数学系更适合我。”
这个骗子。
她笑了笑,点点头:“也许……华师更适合我。”
她转过身准备走,被男生一把拽住。
“骗你说要考交大是为了让你拿表时不用有负担。”
女生转过身:“骗我的只有这个么?”
骗你的太多了,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乱毛线中随机拎出一个线头:“转来K班是为了和你同班。”
“……我……听不太懂……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多奇怪的事?”
“因为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他垂着眼靠向走廊栏杆,换了像读一封信的郑重语气。
女生怔住了,一时做不出反应。
你早知道的,他说长句时声线总是更加温柔:“我叫京芷卉,是圣华中学的应届毕业生……”
他记得第一次的班会课,黑板上写着演说主题,那时她对比一大早换了个发型,在教室中间略带紧张和羞怯地开口——
“进圣华的第一天,老师让我们每人自我介绍的同时做个演说,主题是‘今天我以圣华为荣,明天圣华以我为荣’。我很擅长演说,只对这个主题不太在行。圣华有七十年历史,出过科学院士,怎么可能以我为荣?”
——去年毕业季的一天,身边人突然惊呼着抬头,高三教学楼开始纷纷往下扔书,她向窗外仰望时脸上写满了对自己毕业那天的畅想。
“我只是这校园里的一个普通女生……日复一日地,随波追流地上学、放学,乏善可陈。”
——放学时,她总被一群叽叽喳喳小女生簇拥着,兴奋地回身呼朋引伴。
——上学时,她和时唯经常被值日生拦下指出校裙比别人短一截,在门口无奈地把腰间卷上去的长度扯回来。
“我也想在人群中闪耀,成为一个被看见,被记住的人。”
——军训晚会上,她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跨年晚会上,她一个侧空翻迎向追光。
——还有更多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庆典舞台上,她永无止境地帮爱忘词的主持搭档救场。
——英语演讲比赛,全校只有她一个人只要上场就能所向披靡。
——期中期末考后,全年级下发的灰色影印纸上的高分作文,署名十有八九是她。
“但最后连我自己记住的都不是那些闪耀的瞬间。我深深铭记的事情,有在春夏交接时,仰头对第一朵花微笑的惊喜……”
——春夏交接时,有个卡通氢气球被树杈卡住,她在底下跳着扔扫把,扫把落回来砸她自己身上。路过看见很难不笑。
“也有和同学们约定未来的点点滴滴……”
——她们女生总爱在新年许愿树上挂些奇怪愿望,那年她的许愿纸被李悦、温俏雅抢了,追过三层楼的走廊,险些就要曝光。
“进高中前就听说A班是学校里让人闻风丧胆的王牌,竞争激烈,连课间都没有人发出声音,唯一的消遣是在教室里散步偷看同学桌上教辅书的名字,以往十几届都是如此。”
“但到了我们班,却突然变得不同。明明是一样的题面,却有了标准之外的答案。”
——她和时唯一起布置的黑板报,每个路过的别班同学总要回头再看一眼。
——圣诞节,女生们给教室靠走廊的玻璃窗喷上白色窗花,电风扇上也挂满彩带。
——每个同学都有戴生日帽被全班围着唱生日歌的机会,蛋糕大战是她最爱参与的环节。
“去认真布置教室,自创一半人跟不上调的班歌,运动会入场式满操场抓不听话的鸽子,给每一个同学过生日……整个班级好像离奇地变蠢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改变了大家,还是大家改变了我。唯一确定的,能记住我的不会是圣华,而是和我朝夕相伴的这些人。”
“在圣华,我找到了梦想与现实的联系。成为别人的美好记忆,记住带给自己温暖的那些人,就是我简单的梦想。”
——如果你足够细心捡起她乱扔的许愿纸条,不必跑三层走廊就能知道,她的新年目标只是“梦想都实现”和一堆彩色荧光笔画的爱心。
——简单可爱。
“将来,我也只想去向往的地方……在图书馆里占座,在光华草坪上放风筝,在假山喷泉前看彩虹,在学校就为校园增添色彩,给身边每个人都留下一点快乐的回忆。青春不该有张急功近利的脸。我想要慢慢成长,慢慢欣赏,做一个内心坚定的人,不在乎是否成就荣耀。”
像是比一生更漫长的慢镜。
他抬起头专注地看向她的眼睛:“你不是想知道推荐表上我帮你写的自荐书写了什么吗?”
最后定格在一方坚定一方迷茫的对视中。
带着异样温度的声音在空气里绵延荡开。心里留下一点淡色的墨迹,却因为重复一遍而终于加深更多消散不去。
“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是因为有你在的地方总会变得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