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过来请安，规规矩矩的磕完头，毕恭毕敬的说道：“娘娘吩咐我们爷的事情，都已经办妥当了。”

　　“嗯，你且回去，这两个月暂且不要过来长春宫，外人要是问起就说本宫和你闹了嫌隙。”

　　“是。”

　　“切莫说漏了嘴，万事小心。”

　　“妾身醒的，娘娘放宽心。”

　　她说完离开。

　　李德全敲响房门：“娘娘，万岁爷已经下朝了，请您移驾乾清宫。”

　　我让他等等，叫来敦恪，跟她说：“你先收拾东西出宫去公主府住一段时间，叫上胤祥，就说想哥哥了，让他多陪陪你，这几日少外出走动。”

　　敦恪不想去，宫外的公主府冷冷清清的没人气儿，从上次我被禁足，她被玄烨送到公主府勒令不许回宫后，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一听到要去公主府就抗拒：“额娘，儿臣不想去。”

　　“敦恪，你就听额娘的劝，先去宫外避避风头。”

　　“额娘……”她很快反应过来，我的话里透出的意思，双眼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您的意思是……”

　　我抚摸她的头，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不用额娘多说。”

　　她呆愣半晌，终究还是答应了，当下收拾好东西，我命染翠带着阿梅和阿菊送她去公主府，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能回来，敦恪含泪而去，我换好衣裳同李德全去乾清宫。

　　早上的太阳温柔和煦，却有丝丝的寒冷，昨夜落了一场小雨，夹着雪花冷到了骨子里，扫地的小太监停下手里的活计，跪在宫道两旁，拉耸着脑袋，穿着单薄的旧袄子微微哆嗦着，都是些半大的孩子，脸颊冻的通红，我怜惜他们，招来李德全问他：“今年的私库银子可有多余的？”

　　“减去四季衣裳首饰，余有两万两。”

　　李德全报出来的两万两只是大概的数字，还有一些玄烨单独划给我的古玩玉器没算进去，他把私库的钥匙给我之后，我的待遇一如他，提高了很多，加上内务府有给宫妃的份利，详细到每餐几只鸡几只羊，我也没什么地方能用银子。

　　“取两万两银子，由你亲自交给内务府采办的，给六宫各处的粗使小太监做两身新衣裳，不许缺针少线，不能贪墨银子。”

　　胖乎乎的脸上笑成褶子花：“娘娘心地慈悲，奴才代六宫的小子们谢过娘娘恩典，定然盯得死死的不让那起子缺心肝黑肚肠的使坏。”

　　我相信李德全的办事能力。

　　我掀开帘子进东暖阁，玄烨在批折子，撩起脸皮子见是我，闪过一丝笑意：“你先坐坐，朕快好了。”

　　“快什么呢？”

　　我笑盈盈的反问。

　　“当然是折……”他才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意思，朱笔一扔，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打横抱起我往塌上一扔，整个人压过来，低沉浑厚的声音近在咫尺：“你说说，谁快？”

　　他伸手扰我痒痒肉，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我笑的花枝乱颤，连连伸手锤他：“你放开我呀。”

　　“你先说，谁快？”

　　低带着不怀好意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响在我耳边，伴随着我一声尖叫，掀起的被子遮住天光，被翻红浪鸳鸯戏水，白玉似的一截胳膊死死抵住大红的被褥，我痴痴的笑他，惹得他横眉冷对，板着脸还没发作自己倒先笑了。

　　一场事儿折腾到下午，起身洗漱后换上民间的衣裳，他穿着一件丝绸的紫色蝠文褂子，头上一顶小瓜帽子，领子两边滚上白色的绒毛，贵气逼人，像个员外郎，大冬天摇晃着纸扇装模作样的：“夫人这身真漂亮啊。”

　　我换的是汉服，绣着牡丹缠枝，大红洒碎金的底儿，好看又不俗气，是他让人备的，他凑过来耳语：“朕总有一日让你光明正大的穿红衣裳，世间最美最美的大红凤凰！”

　　我扯扯嘴角。

　　穿红的只有正室太太，皇家的是皇后娘娘，我懒得和他说话，穿好衣裳后两人偷偷溜出宫。

　　紫禁城的冬天美丽极了，冒着寒冷的天气，大街小巷走街串巷传来叫卖声。

　　吃的，喝的，酒肆，还有天桥下头卖艺的，一个秋千能打出花样来，伴随着人们叫好声，那人轻盈的翻身在空中打了个花，稳稳落在地上。

　　“好！”

　　玄烨还赏了他二两银子，出手阔绰的引来对方多看了两眼。

　　是个十分俊秀的小子，笑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双目明亮有神，冲玄烨拱手行礼，算是感谢。

　　“是个心思干净的孩子。”

　　玄烨眼界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是人是鬼往他眼皮下一溜，连根带底都能刨出来，他说不错的话就证明这孩子是真的很不错了。

　　我们站在街口，东边雍亲王府，西边八贝勒府，玄烨略一犹豫，抬脚先去了胤?的府邸。

　　胤?府外悬挂着一块“受天之佑”的牌子，早年亲征葛尔丹，胤?三番两次随军出征立下不少的军功，更是诸多皇子里率先册封爵位的人，在诸多大臣口耳相传，八贝勒礼贤下士，为人亲切随和，待人处事体贴细致，是位十分能干的皇子，胤?被废后，大部分势力归拢于胤?手中，他和胤祯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围攻太子，从而导致储君之位摇摇欲坠，玄烨对太子的诸多不满，除去太子本身的原因外，大多数来自于太子兄弟们的努力。

　　当一个皇帝大权在握时，他的蛮横残忍变成果断刚毅，他的阴沉冷漠变成胸有沟壑，雄才大略，大抵是胜者成王败者死的道理。

　　“我常听别人提起八阿哥，说他对人和善可亲，是极为仁慈的人，不如我们先行去八阿哥府上瞧瞧？”

　　玄烨腹中饥渴难耐，闻言连头：“如此，先去老八府上。”

　　街口往西边走两步，到胤?府前，守门的小厮听见响声迎上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我和玄烨一番，眉梢高高扬起，拉长着调子cao着一口京片子问我们：“你们二位找谁啊？这是八贝勒府，不接待闲人。”

　　我拽住玄烨，笑道：“我们找八福晋，我是她娘家的远方亲戚，刚从上京过来投奔她，麻烦小哥通报一声。”

　　听到是找八福晋的远方亲戚，他立刻拉下脸，两个手指头轻轻一搓，意思还是要好处费，玄烨脸一沉，正要呵斥，被我抢先一步掏出银子递给他，小厮接过银子，认定我和玄烨软弱好欺负，又搓了搓手指，玄烨皱起眉头，不爽的沉声道：“你既然收了银子，为何不愿意通传？”

　　小厮冷笑：“一两银子只够进八贝勒府的大门，我们家主子爷是四进的大宅子，你这点子银子还不够进偏院的。”

　　我叹气，你又何苦招惹他？

　　这位大爷可不好惹，板着脸拽着我往回走，怒发冲冠凭栏处，搁在前朝和岳飞有的一拼，面如墨色，还是上好的徽墨，那小厮秃自在身后谩骂不休'：“什么玩意，给不起银子还想求见我们福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懒蛤蟆打呵欠胡吹大气，我呸！”

　　玄烨站在巷子口，回身打量八阿哥府，“受天之佑”的牌子收入眼底，阴沉冷漠，喜怒难测，像看一块嫌恶至极的东西。

　　“朝中大臣都说胤?待人和善，礼贤下士，宫里的姐妹对他也是赞口不绝，孝敬长辈，友爱兄弟，是个难得的孝顺孩子，谁家没个糟心的奴才，你身边还有魏珠那样的呢，许是下人不懂事儿仗着主子胡作非为罢了。”

　　我说完，他眉头一动，似要发怒，硬生生忍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连身边的奴才都管不住，识人不清，朕还能指望他什么？”

　　一句话将胤?过往的努力皆数抹杀。

　　我劝他消消火气，半点不提火上浇油的事儿，把他往胤?府邸拽过去：“既然来了，不如看完再走。”

　　他皱眉，看什么？

　　“你不能胤?的事情否定其他的孩子，这样太不公平了。”

　　我捂着肚子愁眉苦脸：“我饿坏了，你连口饭都不愿意陪我吃吗？”

　　他对我无可奈何，只要去胤?家。

　　朱红色的大门悬挂着雍亲王府的牌匾，他对胤?有些忽视，老四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早些年性子冲动暴躁，被训斥过后，一改之前的脾气，稳重是稳重了，父子间也疏远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不大想进去，我在前头拽住他，吓唬他：“你要是敢临阵脱逃，今晚别想进长春宫的门！”

　　他考虑了一下：“要不我去永和宫借住一宿？”我拿眼睛瞪他，他举起双手投降：“行行行，走呗。”大不了再丢脸一会呗，左右奴才骂完他回头把儿子们给收拾了，皇帝大老爷打定喷儿子们狗血淋头的主意。

　　”您二位找谁啊？“

　　胤?府邸的小厮和他一个德行，都板着脸，皇帝老爷撇撇嘴，不大高兴：”我找四福晋。“

　　”您找我们福晋有事吗？有拜贴吗？“

　　小厮挺客气的。

　　我重复了一遍台词，正想伸手往怀里掏银子，那小厮开口道：”您先等等，容我去通报一声。“说完不等我拿银子转身就进去了，我撞了撞皇帝老爷，挤眉弄眼：”怎么样，比胤?家的强点吧？“

　　他鼻子哼了一声，不大自然的说道：“刚开始啊。”

　　行，明明心里舒坦多了，眉毛都快笑歪了还嘴硬呢，小厮很快出来请我们进去，从角门进去，直接到的偏厅，里面备好了饭菜，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卖相不错闻着也香。

　　“我们福晋说了，您二位远道而来，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她稍后再过来。”

　　“慢着。”我叫住他：“你们福晋就不怕我们是骗子？”

　　他笑起来：”嗨，这有什么，我们福晋说过，不管是不是骗子都得给一顿饱饭吃，这年头都不容易，每个月往外头施粥的都不止这些银子了，再说了，万一真的是亲戚呢？谁没个落魄的时候不是，能帮一把是一把，当结个善缘。“

　　他觉得我二人气度不凡，也不算是坏人，再说都在亲王府里头，还能翻天去不成。

　　”老四媳妇的胸襟，令人叹服。“

　　玄烨感叹一句。

　　但惟独一点，亲王福晋太容易见外人，正想着，小厮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银袋子，双手递给玄烨：”我们家福晋今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外客，嘱咐奴才取了十两银子，赠与您二位，当做个盘缠。“

　　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爵用，刚刚还觉得福晋抛头露面不合适的玄烨彻底垭口无言，阴云散去，笑着摇头：”老四是娶了个好媳妇啊！“

　　单论御人手段，八福晋远不如四福晋。

　　小厮闻言一惊，见玄烨掏出腰牌，慌慌张张转身去回禀，三五刻钟的功夫，四福晋从后院急急忙忙赶过来，弯身行礼：”儿媳妇见过汗阿玛，见过元额娘。“

　　她脸色苍白，如小厮所言，身体不适，并非虚妄，玄烨越发满意，虚虚看我一眼，我上前扶起四福晋，握住她的手，故作惊讶：”怎么如此冰凉？可是身子不适？有请太医吗？“

　　她低低咳嗽：”请过太医了，说是这两日染了风寒，本不便见客，没想到是额娘和阿玛来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还请额娘和阿玛见谅。“

　　”说什么傻话呢，我和你阿玛来的匆忙，是我们打扰了才是。“

　　眼波流转，默不作声打了个眉眼官司，四福晋道：”四阿哥当差还没回来，我命人备好了饭菜，斗胆请阿玛额娘移步正厅。“

　　四福晋举止大度合意，行走间端庄优雅，雍亲王府被她管理的很好，来往行走的小厮宫女不卑不亢，张弛有度，见我们过来垂下眼眸恭恭敬敬的行礼。

　　四福晋亲自侍奉我和玄烨用过午膳，天色渐晚，一顿饭后用至傍晚，归家的胤?见到玄烨坐在高堂之上，惊愕不已，不敢置信：”汗阿玛怎么来了？“

　　自他出宫建府，玄烨从未来过，乍然一见，又惊又喜。

　　胤?的表情尽收眼底，玄烨自觉颇有些对不起儿子，便道：”陪朕四下走走吧。“